2014年高考优秀课外阅读文章30篇
倘我为马
梁晓声
马的命运像狗的命运猫的命运一样,区别是很大的。军马的一生是豪迈的;赛马的一生是荣耀的;野马的一生是自由奔放的;役马的一生如牛,注定了是辛劳的。法国启蒙运动时期的卓越作家布封,写过大量的动物素描式的散文,其中较著名的一篇就是《马》。
布封这篇散文简直可以说精美得空前绝后。因为对于马,我认为,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比布封写得更好。
布封认为:“在所有的动物中间,马是身材高大而身体各部分又都配合得最匀称、最优美的。”我也这么认为。
我觉得马堪称一切动物中的模特。
布封是那么热情地赞美野马。
他写到:“它们行走着,它们奔驰着,它们腾跃着,既不受拘束,又没有节制;它们因不受羁勒而感觉自豪,它们避免和人打照面;它们不屑于受人照料,它们能够自己寻找适当的食料;它们在无垠的草原上自由地游荡、蹦跳……所以那些野马远比大多数家马来得强壮、轻捷和遒劲。它们有大自然赋予的美质,就是说,有充沛的精力和高贵的精神……”
是的,如果在对生命形式选择时,我竟不幸没了做人的资格,那么我将恳求造物主赐我为一匹野马。
如果我的渴望得不到更大的满足,那么就让我变成一匹野马,在行动上去追求更大的自由!我知道是野马就难免会被狮子捕食了。
在我享受了野马那一种自由之后,我认野马不幸落入狮口那一种命。
做不成野马,做战马也行。
因为在战场上,战马和战士的关系,使人和动物的关系,上升到了一种几乎完全平等的程度。一切动物中,只有战马能做到这一点。它和人一样出生入死,表现出丝毫也不逊于人的勇敢无畏的牺牲精神。“不会说话的战友”──除了战马,没有另外的任何动物,能使人以“战友”相视。人对动物,再也没有如此之高的评价。当然,军犬也被人视为“战友”。猎人对猎犬也很倚赖。但军犬何曾经历过战马所经历的那一种枪林弹雨、炮火硝烟?再大的狩猎场面,又岂能与大战役那一种排山倒海般的悲壮相提并论?
不能如野马般自由地生,何 妨像战马似的豪迈地死!
大战前,几乎每一名战士都会情不自禁地对他的战马喃喃自语,诉说些彼此肝胆相照的话。战马那时昂头而立的姿态是那么的高贵。它和人面对面地注视着,眼睛闪烁,目光激动又坦率。
它仿佛在用它的目光说:人,你完全可以信任我,并应该像信任你自己一样。
战斗结束,若战士荣归 ,战马生还,战士总会对战马表示一番友爱。
战马此时的神态是相当矜持的。它不会因而得意忘形。不会犬似的摇尾巴。它对夸奖历来能保持高贵的淡然。
这是我尤其尊敬战马的一点。
倘做不成战马,做役马也行。
布封对役马颇多同情的贬意。
他在文中写道:“它的教育以丧失自由而开始,以接受束缚而告终。对这种动物的奴役或驯养已太普遍、太悠久了,以至于我们看到它们时,很少是处在自然状态中。它们在劳动中经常是披着鞍辔的……它们也总是带着奴役的标志,并且还时常带着劳动与痛苦所给予的残酷痕迹:嘴巴被衔铁勒得变了形,腹侧留下一道道的疮痍或被马刺刮出一条条的伤疤,蹄子也都被铁钉洞穿了。”
但某些人身上,不是也常留下劳动者的标志吗?手上的老茧,腱上的死肉疙瘩,等等。
只要那劳动对世界是有益无害的,我不拒绝劳动;只要我力所能及,我愿承担起繁重的劳动;只要我劳动时不在我头顶上挥鞭子,我不会觉得劳动对一匹役马来说是什么惩罚……
正如我不情愿做宠犬,我绝不做那样的一类马──“就是那些奴役状况最和婉的马,那些只为着摆阔绰、壮观瞻而喂养着、供奉着的马,那些不是为着装饰它们本身,却是为着满足主人的虚荣而戴上黄金链条的马,它们额上覆着妍丽的一撮毛,项鬣编成了细辫,满身盖着丝绸和锦毡。这一切之侮辱马性,较之它们脚下的蹄铁还有过之无不及”。
是的,纵然我为马,我也还是要求一些马性的尊严的。故我宁肯充当役马,也绝不做以上那一种似乎很神气的马。因为我知道,役马还起码可以部分地保留自己的一点儿脾气。以上那一种马,却连一点儿脾气都不敢有。人宠它,是以它应绝对地没有脾气为前提的……
我也不做赛马。
我不喜欢参与竞争。不喜欢对抗式的活动。这也许正是 我几乎不看任何体育赛事的主要原因……
马是从不互相攻击互相伤害的动物,“它们从来不发生追捕一只小兽或向同类劫夺一点儿东西的事件”。
马群是最和平相处的动物群体。即使在发情期,两匹公马之间,也不至于为争夺配偶而势不两立你死我活。我们知道的,那样的恶斗,甚至在似乎气质高贵的公鹿之间和似乎温良恭让的公野羊之间,也是司空见惯的。
如果我是马,我愿模范地遵守马作为马的种种原则……
在雨地里穿行
刘庆邦
那是什么?又白又亮,像落着满地的蝴蝶一样。不是蝴蝶吧?蝴蝶会飞呀,那些爬在浅浅草地上的东西怎么一动都不动呢!我走进草地,俯身细看,哦,真的不是蝴蝶,原来是一朵朵白色的花。那是一种奇特的花,它没有绿叶扶持,从地里一长出来就是花朵盈盈的样子。花瓣是蝶白色,花蕊处才有一丝丝嫩绿,真像是粉蝶展开的翅膀呢!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花朵闪闪烁烁,又宛如夜空中满天的星子。
我们去的地方是肯尼亚马赛马拉野生动物保护区,保护区的面积大约是四百平方公里。在保护区的边缘地带,我注意到了那种大面积的野花,并引起了我的好奇。在阳光普照的时候,那种野花的亮丽自不待言。让人称奇和难以忘怀的是,在天低云暗、雨水淅沥之时,数不尽的白色花朵似乎才更加显示出其夺目的光彩。花朵的表面仿佛生有一层荧光,而荧光只有见水才能显示,雨水越泼洒,花朵的明亮度就越高。我禁不住赞叹:哎呀,真美!
北京已进入初冬,树上的叶子几乎落光了。地处热带的肯尼亚却刚刚迎来初夏的雨季。我们出行时,都遵嘱在旅行箱里带了雨伞。热带草原的雨水是够多的。我们驱车向草原深处进发时,一会儿就下一阵雨。有时雨下得还挺大,大雨点子打得汽车前面的挡风玻璃砰砰作响,雨刷子刷得手忙脚乱都刷不及。这么说吧,好像每一块云彩都是带雨的,只要有云彩移过来,雨跟着就下来了。
透过车窗望过去,我发现当地的黑人都不打雨伞。烟雨朦胧之中,一个身着红袍子的人从远处走过来了,乍看像一株移动的海棠花树。待"花树"离得稍近些,我才看清了,那是一位双腿细长的赤脚男人。他没打雨伞,也没穿雨衣,就那么光着乌木雕塑一样的头颅,自由自在地在雨地里穿行,任天赐的雨水洒满他的全身。草地里有一个牧羊人,手里只拿着一根赶羊的棍子,也没带任何遮雨的东西。羊群往前走走,他也往前跟跟。羊群停下来吃草,他便在雨中静静站立着。当然,那些羊也没有打伞。天下着雨,对羊们吃草好像没造成任何影响,它们吃得专注而安详。那个牧羊人穿的也是红袍子。
我说他们穿的是袍子,其实并没有袍袖,也没有袍带,只不过是一块长方形的单子。他们把单子往身上一披,两角往脖子里一系,下面往腰间一裹,就算穿了衣服,简单得很,也易行得很。他们选择的单子,多是以红色基调为主,再配以金黄或宝蓝色的方格,都是鲜艳明亮的色彩。临行前,有人告诫我们,不要穿红色的衣服,以免引起野生动物的不安,受到野生动物的攻击。我们穿的都是暗淡的衣服。到了马赛马拉草原,我看到的情景恰恰相反,当地的土著穿的多是色彩艳丽的衣服,不知这是为什么。在我看来,在草原和灌木的深色背景衬托下,穿一件红衣服的确出色,每个人都有着万绿丛中一点红的意思。
我们乘坐的装有铁栅栏的观光车在某个站点停下,马上会有一些人跑过来,向我们推销他们的木雕工艺品。那些人有男有女,有年轻人,也有上岁数的老人。他们都在车窗外的雨地里站着,连一个打伞的都没有。洁净的雨滴从高空洒下来,淋湿了他们绒绒的头发,淋湿了他们黑缎子一样的皮肤,也淋湿了他们的衣服,他们从从容容,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我想,他们大概还保留着先民的习惯,作为自然的子民,仍和雨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而不愿与雨水相隔离。
在辽阔的野生动物保护区,那些野生动物对雨水的感情更不用说了。成群的羚羊、大象、野牛、狮子、斑马、角马、长颈鹿、还有秃鹫、珍珠鸡、黄冠鹤等等,雨水使它们如获甘霖,如饮琼浆,无不如痴如醉,思绪绵长。你看那成百上千只美丽的黑斑邓羚站在一起,黄白相间的尾巴摇得像花儿一样,谁说它们不是在对雨水举行感恩的仪式呢!有雨水,才会有湿地,有青草,有泉水。雨水是生命的源泉,也是一切生物生生不息的保障啊!
我们是打伞的。我们把精制的折叠雨伞从地球的中部带到了地球的南端。从车里一走下来,我们就把伞打开了,雨点儿很难落到我们身上。有一天,我们住进马赛马拉原始森林内的一座座尖顶的房子里。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彩虹出来了,雨还在下着。我们去餐厅用早餐时,石板铺成的小径虽然离餐厅不远,但我们人人手里都举着一把伞。餐厅周围活动着不少猴子,它们在树上轻捷地攀援,尾随着我们。我们在地上走,它们等于在树上走。据说猴子的大脑与人类最为接近,但不打伞的猴子对我们的打伞行为似有些不解,它们仿佛在问:你们拿的是什么玩意儿?你们把脸遮起来干什么?
回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农村,我也从来不打伞。那时伞是奢侈品,我们家不趁一把伞。夏天的午后,我们在水塘里扑腾。天忽然下起了大雨,雨下得像瓢泼一样,在塘面上激起根根水柱。光着肚子的我们一点儿都不惊慌,该潜水,还潜水;该打水仗,还继续打水仗,似乎比不下雨时玩得还快乐。在大雨如注的日子,我和小伙伴们偶尔也会采一支大片的桐叶或莲叶顶在头上。那不是为了蔽雨,是觉得好玩,是一种雨中的游戏。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打起了雨伞。一下雨,我便用伞顶的一块塑料布或尼龙布把自己和雨隔开。我们家多种花色的伞有好多把。然而,下雨的日子似乎越来越少了,雨伞好长时间都派不上用场。如再下雨,我不准备打雨伞,只管到雨地里走一走。不就是把头发和衣服淋湿嘛,怕什么呢!
蚁呓
周宗伟
我是一只蚂蚁,你看不见我,并非我的世界一片黑暗,只是因为我小的难以进入你的视线。
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迎接我的是正午的阳光。阳光很亮,无边无际的铺在地上,我被独自晾在了中央,孤独的有点害怕。
孤独的时候,有人喜欢和影子做伴,低头一看,才发现我的影子竟然小的可以忽略不计。我没有影子,于是,影子就成了我的一个梦想。
蜗牛说,他也害怕无边无际的阳光,我劝他和我一起去找影子。他说不用,影子就背在背上,他可以随时随地缩进他的影子里躲避阳光,可我的影子在哪儿?
终于,我找到了第一片影子,在无数的车轮下面。我激动的想奔过去,可它飘忽不定,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醒来之后,眼前是一只被轧破肚皮的蟑螂,也许他也曾经和我一样渴望影子,想在影子下躲避阳光,却为了影子被车轮碾去了生命。
刚刚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又遇到了险情。可这次的经历却让我暗自庆幸,正是因为我小,我才可以在鞋底下找到宽裕的生存缝隙。
我爬上一支蒲公英,在它那浓密绒毛的庇护下,终于感到了安全和笃定。我以为,爬的越高就能待的越稳。
一阵风打破了我的宁静,蒲公英的种子载着我一起飞行,快乐又刺激。我又以为,风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危险却在短暂的快乐之后不期而至。怎么也没想到,来去自由的风竟 然把我送到一个死 亡之地。
绝望之中,一滴雨滴砸了下来,意外地救了我的性命,我甚至还没来的及庆幸,便又开始担心。
雨水汇成了河流,我奋力的攀上一只花瓣船。在一片汪洋之中,除了任由渺小的自己随波逐流之外,别无它策。
危机四伏的生活让我很想有个家。无意中找到一只蝉蜕,它壳内宽敞又安全的空间让我十分满意。我想像蜗牛一样背着它四处行走,可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树丛里的蝉纷纷“知了,知了”地嘲笑我,一只好心的蝉对我说:“这是我丢掉的东西,它不属于你。如果你不舍弃一些东西,将永远无法长大。”
偶然,我认识了一只温度计,她优美的体型让我一见倾心,我温柔地抚摸过她的每一格刻度,可她却测不出我的温度,我无奈又伤心,便问她,怎样才能温暖她的心?她说,她需要时间。
但我不知道什么是时间,只知道人们总习惯于用三根针来把它钉在墙上,或贴在腕上。我以为,时间不过是针的转动而已。
在变成化石的鱼身上,我终于看到了时间的痕迹,当年的他一定像我一样不知道时间的意义。
原来,要真正明了时间的存在就需要付出生命。
我开始对生命的意义产生了怀疑,为了找到答案,我不辞劳苦地在书上爬行,一个字一个字地搜寻,最终却发现,在书中爬行只是一场锻炼肢体的游戏。
从书山上下来,我遇到一只生活在书山角下的放大镜,从它的反射光中,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
我惊讶于镜子中超乎自己想象的庞大形象,才发现自己原来也很强大。
我开始重新认识自己。我确信是我强大身躯爆发的力量压碎了玻璃。此刻,我已不需要再寻找伙伴,我只想出去当一个英雄。
我终日怀揣着做英雄的梦想,四处游荡,却不知英雄该如何去当,直到我遇见一群正搬运粮食的同类,我心里那个当英雄的欲望才真正开始膨胀。
同类们领着我去观赏他们饲养的蚜虫。我才意识到,原来还有比我们更弱小的生命愿意充当我们的奴隶。我对自己的力量也变的更加自信。
我终于明白,英雄是需要别人仰望的,只有湮没群体才能凸现英雄的力量。为了指挥群体,我挑动了一群同类与另一群同类的争斗。
战争的规模越来越大,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已难分彼此,甚至同伙们也开始自相残杀,我发觉我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力,只能无奈地在一旁观望。
夜晚终于来临,夜幕下的战场上尸横遍野,一片荒凉,我湮没在其中,找不到方向。冷风乍起,我陡然清醒,原来我的英雄梦居然要以成千上万的同类生命为代价。我觉得自己很脏。
我一个人悄悄的离开了同类,踽踽独行,路边躺着一具香烟的尸体,我想将它掩埋,却发现只不过是以一种灰烬掩埋另一种灰烬,既已成灰烬,又何必再盖?
我攀上一根竹枝看风景,爬上去之后才发觉原来是一只竹节虫,他把自己藏的如此巧妙,既让自己安全又让别人放心。我终于明白,英雄只想凸显自己,而智者却想把自己隐藏起来。
我也学会了隐藏自己。我把自己淹没在他们嘈杂的聚会中,想闹中取静。可藏的越深,心里的孤独却越加剧。我发现,我和他们表面如此相似,可本质却十分不同,这时候,我真正想找一个朋友。
我知道,真正的朋友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我从不奢望能找到知己。
我终日锁着自己的心,直到与他相遇他成了打开我心门的钥匙。我和他的天平永不倾斜,并非因为我们太轻太小,无法称量,而是因为知己的心永远有相等的重量。
我和他相伴闲游,日子过的无忧无虑。人们把钱当成生命,所以钱带给人痛苦;我们把钱当成玩具,所以钱带给我们快乐。
我们的生活偶尔也会遇到点险情,某日,我口渴,想去湖边喝水,幸亏他及时拉住了我。他告诉我,那不是湖,是人的唾沫,湖没有危险,人的唾沫却会把你淹死。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秋天来了,我们相伴劳作,一起准备储藏越冬的食物。食物虽不丰厚,我们倒也心安理得,知足而快乐。
我们觅食时常常会遇到同类。我嘲笑他们把人嘴里吐出的垃圾当宝贝往回运。朋友却说,人总以为他们吐掉的是没用的东西,焉知他们留在肚里的是不是真正的垃圾?
天气越来越凉了,我的朋友在寒冷面前有些体力不支,即将离我而去,我心中不忍,想尽了一切办法去挽留他的生命。
我找到了一大片温暖的羽毛,欣喜的想招呼朋友前来躲避风寒。蓦地,羽毛在眼前消失了。我这才发现找错了地方,慌忙逃离险境。朋友打趣道,有时最温暖道地方恰是最危险的地方,还是不去为妙。
朋友的身体越来越弱。我寻找了一枚药丸,朋友笑着说,药丸救了人的身体,却救不了我们的命,病虽可治,命却不能医。
我不甘心命运的安排,想去赌一赌天命,可我费尽了所有力气也转不动赌盘的骰子。朋友又笑着说,你以为你能转动命运,其实是命运在转动你,不必去浪费力气。
冬天在一步步逼近,越来越多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无论他们曾经多么强大,或者多么弱小,此刻他们都一样平等,一样安静。我终于领悟,大自然在生死面前最公平,因而它的力量也最不可抗拒。于是,也便懂得,对于尚存的生命,最好的态度不是挽留,而是珍惜。人们喜欢在纸上画各种各样的风景,想用纸把风景留住。我和朋友都只喜欢在纸上漫步,回忆美好时光,却不留下任何痕迹,因为我们已经把风景记在了心里。
在死亡面前,朋友始终比我平静,他在清凉的秋风中安详离去。
我为他唱了一夜的歌,虽然我吹不响竹笛,你听不见我的声音,但我知道他能听见我的歌声。
寒冷已降临,我知道或许我也将到我的朋友那里去。如今我依旧一个人待在白晃晃的阳光下,但我已不再孤独。
与所有生命建立关系
克里希那穆提
河边有一棵树,数周以来,每当日出时分,我们就会凝望着它。当太阳缓缓从地面升起,慢慢爬过树梢,一瞬之间,这棵树就会变得通体金黄,每片叶子都亮闪闪的,充满了生机。就在凝望之中,你忘记了时光流逝,忘记了弄清楚它是什么树。因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它那美丽的身躯上散发出一股奇妙的韵味,慢慢荡漾开来,笼罩了山野,笼罩了河流。当太阳再升高一些,树叶就会微微颤动,跳舞一般。每一秒钟,这棵树都呈现出不同的风姿。日出之前,它朦胧暗淡、悄无声息,远远地矗立着,很是矜持。曙光渐放,叶片就沾满了光辉,开始舞动起来。此时,你会觉得它是那么的美丽,赞许之情油然而生。正午时分,它洒下浓浓凉荫,你可以端坐其下,躲避阳光的曝晒,有它做伴,你绝然不会感到孤独。坐在那里,你会感受到它对你深深的呵护和一种只有树木才能理解的自由与安详。
临近傍晚,西下的夕阳用余晖照亮西部天际,这棵树就慢慢模糊起来,融入黑暗,它在收拢着自己准备过夜。晚霞映衬的天空五彩斑斓,绽放出最后的光辉,但是那棵树还是那么安静、矜持,悄悄地准备入睡。
如果你能和它建立关系,你就一定能和人好好相处。然后,你会对这棵树负起责任,也一定会对整个世界的树负起责任。但是,如果你不能和这个世界上有生命的东西建立起关系,那么你就有可能失去你的人际关系。我们从来不会认真地去考虑一棵树的生活质量,我们从来不会真正地去接触它,去感受它的真实,感受它粗糙的树皮和它的声音。我们要感受的不是风穿过树叶的声音,也不是早晨的微风轻轻拨动树叶的声音,而是树本身发出的声音,是它的树干和树根发出的静默之声。要听到它的声音,你必须十分敏感。它不是世界上嘈嘈杂杂的声音,不是风儿的窃窃私语,不是人们争吵之时所用的粗鄙之言和战争的喧闹,而是作为整个宇宙的一个组成部分的声音。
奇怪的是,我们对自然界了解得很少,比如我们不了解昆虫,不了解青蛙以及在群山之中呼唤同伴的猫头鹰,我们似乎从来不去感受地球上所有的其他生物。如果我们与自然界建立联系,我们就不会为了满足食欲而去屠杀任何动物,我们就永远不会为了私利而去伤害肢解一只猴子、一条狗和一头豚鼠。但是,人类这种心理疾病的治愈与了解自然界相比,完全是两码事。心灵上的缺失会慢慢纠正过来,但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你必须去亲近自然,亲近橘子树上的橘子,亲近从水泥地下破土而出的小草的叶片和笼罩在山脉上空的云朵。
这绝不是什么过分的矫情,也不是过于浪漫的幻想,而是一种实实在在地与地球上有生命、能运动的万事万物建立关系的希望。人类已经屠杀了无数的鲸鱼,并且还在继续屠杀。其实,我们屠杀生灵所获得的所有东西,完全可以通过其他手段获取。但是,显然人类已经嗜杀成性,他们屠杀飞奔的鹿群、美丽的瞪羚,甚至庞大的大象。更有甚者,他们还喜欢相互屠杀。在人类的整个发展史中,他们之间的相互屠杀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如果我们能够,而且我们也必须与自然界中实实在在的树木、花草乃至飞奔的云朵,建立起一种长期的、深厚的、真挚的关系,那么我们就绝对不会以任何借口去屠杀人类。战争是有组织的屠杀,虽然我们可能反对一场具体的战争,其中包括核战争,但是我们从来也没有在根本上反对战争。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屠杀一个人是世界上最大的罪孽。
朋友这笔财富
魏剑美
有人说朋友是人生最大的财富,实在是至理明言,因为我就是通过发现和嘲笑朋友们的缺点才获得巨大的精神愉悦和心理满足的。与此同时,我也靠出卖朋友来谋取一些蝇头小利。如果没有朋友,我简直无法认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么完美和多么聪明。不过朋友们对我也是这样干的,所以说朋友的前提是志同道合。
是马克•吐温那家伙说的吧,要伤你的心须得你的敌人和朋友携手合作才行,敌人负责诽谤你,而朋友负责尽快传给你听。老实说,我很多朋友热衷的就是这个。不过他们还有另外一种伤害我的方式,那就是夸大其词地向我炫耀他们的每一点成绩。上个月我一个朋友刚换了大衣上的一颗纽扣,他硬是花了足足三个小时向我解释那纽扣的高科技含量和高文化品位,气恼得我一回去就将自己的整件大衣丢进了垃圾桶。每当朋友们夸耀时,我必须得承担嫉妒的义务,倘不如此,我就要失去他们由衷的友谊。
当然,如果有了郁闷沮丧的事情,朋友们也一定会对我袒露胸襟,将他们所有的压抑、苦闷和恼怒打包,一股脑儿塞进我这个大号情绪垃圾桶,直到看着我彻底崩溃,他们才如释重负地扬长而去。就这方面的慷慨而言,我的任何一个朋友都堪比宋公明的仗义疏财。
朋友们还经常以友谊的名义关心着我生活中的每一个细枝末节,比如我头天才装了一颗假牙,到第二天早上已经妇孺皆知。那戴假发的朋友更不得了,连卖菜大妈和的士司机都晓得他的外号叫“张秃驴”。前不久我和老婆吵了几句嘴,其实也就是争执饭后该喝红茶还是咖啡。不过这事给关心我的朋友知道了,那可就不得了,他们轮番上阵,连吓带哄,让我立马离婚。我这厢稍一迟疑,人家就连律师都给找了过来。这律师后来也成了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他用一大串法律名词和法律程序成功地将我离婚分得的财产囊括怠尽,谢天谢地,幸好我们是朋友,据说有人因为离婚案而欠下上百万律师费用的。
一个朋友送了我一张复印纸,两天后就来向我推销复印机。
另一个朋友在我的新衣服上刷上一道油漆,以此来规劝我购买他代理的去污剂。
还有一个朋友进保险公司卖车险,结果我就非买车不可,否则就对不起我们之间纯洁的友谊。尽管我就在院子里上班,每天最多去500米之外的菜市场转转。因为买车,我又交上了好些朋友,有卖坐垫的,有卖配件的,有开修理行的,有帮我找交警摆平关系的,更多的当然还是搭便车的。我们之间的友谊,视产品的使用寿命和我违规次数的多少、搭载人数的多少而定。
需要感恩的是,我的绝大多数知识都来自朋友的教导,比如帮我理财投资的朋友教会了我什么叫“套牢”、“割肉”和“垃圾股”,不到半年他又教会了我怎样“债务规避”和“申请破产”;让我代考的朋友手把手地传授高科技的收听技术;要发论文的朋友则将我逼成了万事通的跨学科人才;最有学问的那肯定要数我那个搞收藏的朋友了,他硬是让我具备了非常奇特的专业知识和独具一格的判断眼力从而不惜代价地抢购了他所有的“珍品”。
一般说来,诋毁朋友的女朋友或者老婆是讨好自己女朋友或者老婆的不二法门。这办法我就屡试不爽,每当老婆大人生气的时候,我就说:“你瞧瞧张三的女朋友什么品位啊,戴那么大一串项链怎么看怎么恶俗!”“ 李四的老婆真叫丑,你就是扮个鬼脸都比她好看一万倍!”“我敢说,你到80岁的时候都比王五那个十八岁的女朋友耐看!”。就这样,我一次又一次地化解了家庭危机。要是没有这些朋友和他们的女人,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在家里混下去。
每次朋友聚会,我们是一定要喝酒的。只有酒精才能使某个家伙犯糊涂,一念之差就掏了钱埋单,毫无疑义,那是该次聚会当中酒量最次的。朋友之间敬来敬去,就本质上来说是为了决出那个埋单的家伙,所以说“酒后误事”是颠簸不破的真理。谓予不信,但看酒席上的诸位,绝少有那不喝酒的会去埋单。不过也有酒醉心里明的,任人家用怎样伟大感人的友谊说辞来相劝,就是不肯出血,甚至还假装不省人事地趴在桌上以逃避埋单的责任。不过不要紧,你爱呆那就呆那吧,朋友们呼啦啦玩别的去了,等你装不下去时自然要乖乖埋单走人。还有那更狠的,直接帮你掏出钱包来,不怕你不立马醒过来。正是因为洞察了这一酒场潜规则,我一度宣称戒酒,但朋友们哪里肯放过我这个中标大热门,一个个嚷着“酒逢知己千杯少”。结果我“知己”的名声越来越大,家庭的伙食每况愈下。
曹雪芹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以我的交友经验,这曹雪芹肯定从来没有过“万两黄金”的时候,否则早就“知心满天下”了罢。
敲门砖
徐怀谦
读了上海友人金波、司徒伟智撰写的《译笔求道路漫漫》一书,不禁被翻译家草婴的精神境界所深深折服。爱好俄苏文学的人都知道,草婴的名字是和托尔斯泰、肖洛霍夫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据说,能把托尔斯泰小说全部翻译过来的,全世界也只有草婴一个人。从50 多岁开始,他前前后后共 用了近20年的时间。他说:“我这一辈子就只想做好一件事:文学翻译。我对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
草婴的奇特之处还在于,他是一位“三无人士”——无工资、无编制、无职称,一直靠翻译所得的稿酬为生。他不是没有领导才干,也不是没有出山的机会,“文革”结束后,组织上曾邀他出任新成立的译文出版社总编辑,可是,为了把托尔斯泰全部小说翻译出来,他谢绝了。他说:“人生有限,一个人一生能做好一两件事,就是成就。”
在很多人眼里,草婴是傻子。放着名利双收的官不当,偏要爬格子挣稿费,这不是脑子进水了吗?可是经由他的双手在俄苏文学和中国读者之间搭建的彩虹,唤醒了几代中国人对英雄主义、人道主义和理想主义的憧憬,这种精神的滋养,是再多再高的官职也换不来的呀!文学翻译对于草婴,是他的谋生手段,更是其安身立命之本。
反观现实,很多人是把翻译当作敲门砖的。这些年,翻译界的笑话层出不穷,名牌大学历史系的副主任可以把“蒋介石”译成“常凯申”,有的译本把“水磨坊”译成“水淋淋的小姑娘”,有的译匠两三个月就翻译一本十几万字的小说,他们可曾知道脸红?才不呢,他们只会数着到账的钞票窃喜:笑骂由人笑骂,钞票我自数之,无错不成翻译,俺又不是大家!
何止翻译界,把学习、工作、事业当作敲门砖的 领域比比皆是。学生上学本是为了学知识学文化,提升自己的人格修养,可是在高考的指挥棒下,文化知识成了敲门砖,他们死记硬背,只是为了应付考试。为了评职称、拿项目基金,大学教授可以抄袭论文,可以发动学生攒书,可以编造假的科研报告,“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早已成为被嘲讽的对象。在如此急功近利的教育体制和学术环境下,怎么会产生诺奖得主?
清涧
程玮
陕西的山里有个地方叫清涧,那个地方出大枣。但当我们的车在清涧停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条泛着淡黄色泡沫的溪水,从弥漫着黄色烟雾的山的深处流出来,一直流进一条浑浊的大河里。不见蓝天,也没有鸟语花香,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刺鼻的硫酸味。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西安一个朋友曾送给我一大包红枣,上面优美地写着“清涧大枣”。他说清涧大枣是如何的有名,是当年的贡品。我把这包清涧大枣从中国背回德国。在湿润寒冷的冬季,我每天很珍惜地拿出几颗供皇帝吃过的东西,洗净以后剔去核子,和银耳放在一起用小火慢慢地炖,炖得满屋清香,然后再放进冰糖。我想象着陕北高原蓝汪汪的天,清清的山涧溪水在阳光下碎银一样地闪光。满山满坡的枣树在冬日灿烂的太阳下欢笑。却不知我是自作多情地用在浓烟和充满化学废料里结果的大枣“滋补”了一个冬天。
摄像拍着空中的浓烟和泛泡沫的溪水。这时正好有个女孩子赶着几头羊从溪边走过,摄像叫住她,想让她赶着羊涉过小溪,然后沿着溪水走向大山深处的村庄。那女孩子个子很小,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脸上很脏,头发细细黄黄的象干草。我的心里突然很痛,护着那女孩子指责摄像,说就因为你要拍个镜头,让人家小姑娘在这么脏的水里走,你以为你是德国电视台,就有权利让人做这样的事情?
德国人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我这会儿婆婆妈妈地象个彻头彻尾的家庭妇女。协助拍摄的中方人员问明了情况,安慰我说,这不算什么,这水不深,乡下孩子能吃苦,你们给她一点钱就行了。我说,她就是不走我也会给她钱。这不是钱的事情。我们会舍得让自 己的孩子在深秋的季节趟这样的脏水沟吗?
摄像一脸尴尬地说,你这么说就让我很惭愧了。可你也天天在念叨,说空镜头很无聊,要让它们活动起来。这女孩子今天不从脏水里走,可她昨天走过,明天后天还会走。现在她为我们的镜头走一走,还走出了一点意义来。你说是不是?
我明白他说的是。我也明白他的设想很好。但我觉得除了理智和道德底线以外,
除了拍摄到理想的画面以外,还有一样东西在约束着人的行为,那就是感情。摄像见我犹豫不决,又说,如果需要,我也可以走过这水沟,但我走没有这女孩子走有说服力。
我哑然。我知道我今生今世拍不成大片。因为我是个容易被鸡毛蒜皮吸引注意力的女人。我总是在关注片子以外的事情。有一次在蒙古要拍杀羊的镜头,活蹦鲜跳的肥羊牵来了,我看了心里不忍,就跟摄像探讨怎么可以把镜头处理得既拍了杀羊,又不真的杀羊。结果我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在那里切磋。周围的蒙古人都坚定不移地站在摄像的一边。最后杀完羊我才知道,蒙古人都在等着吃羊肉。摄像为此批评我不专业,说我最好改行去做做慈善业什么的。
我往女孩子的衣袋里塞了几张纸币,告诉她要过小溪,然后沿着小溪一直走,不要停下来,也不要往回看。回到家以后,把钱交给妈妈。我一边说着这些事,一边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我知道我和眼前的这伙人都在做一件徒劳无益的事。我们拍这些环境污染的镜头,到什么时候才能反馈到这里。就是反馈到这里,又能改变什么?这女孩子拿了这几个钱,也根本不能改变她的生活。呼吸着肮脏的空气喝着污染过的水,她或许会早夭。如果侥幸活到十八岁,她就得嫁人,然后她会重复她母亲的生活。她的孩子或许会天天涉过更脏的水沟。一切都很难改变,在这深山野岭里面。
一个人十四岁的时候说要改变世界是有理想,一个四十岁的人说要改变世界就是太幼稚。可是一个人如果一生一世不为改变这个世界做一点努力,那就是太自私。我所以总是尽心尽力地在做,希望能改变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
摄像架好了机器,同事们都往女孩子衣袋里塞了些东西,巧克力,或者是圆珠笔。女孩子很乖巧,跟每个人都说了谢谢,我帮女孩把脸擦干净,跟她道了再见。她赶着羊走过小溪,肮脏的溪水淹没到她的小腿。她按我们的话一直往前走,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再回头。
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我们全体沉默,谁也没说话。
这是九十年代中期的事了,我希望现在的清涧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清涧。
穷人的茉莉花
朱成玉
朋友去印度,在孟买的大街上,看到一个老人在兜售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那是孟买穷人中的一种,其实和乞丐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大多是一些孤寡老人,生活上没有任何依靠。
朋友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毫不犹豫地从兜里掏出零钱给他。老人便示意朋友在他的那些小玩意儿里随便选些东西。那些东西没有瞧上眼的,朋友就空手离开了。可是没想到那个老人竟然收起那堆小玩意儿,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朋友心想,那个老人一定是觉得他是个善心人,想从他那里再讨些钱吧。
朋友转过身对老人比画着,告诉他自己身上没多少钱,别再 跟着了。可老人好像完全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嘴里嘟囔着什么,仍旧执拗地跟着他,背上那个偌大的包袱压得他汗流浃背。
朋友恰巧在街上遇见了印度的同事,听说了朋友的遭遇,他便转过身,问那个老人为什么跟着朋友。
老人气喘吁吁地说:“孩子,你给了我钱,却没有要我的东西,我总得给你点儿什么呀!我看你是外国人,可能对我们这里不太熟悉,我只想跟着你,为你指指路,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朋友的心灵受到了震动,他 说不知为什么,那一刻他感觉那个老人很像自己的父 亲,亲切而温暖。
朋友在印度待了将近半年,在这期间,他还经历了另外一些和穷人有关的事情。他说这些穷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让人深深感受到他们的尊严。就连满街奔跑的乞丐,都不会跪下来抱着你、纠缠你,或者说一些千篇一律的祝福的话,他们会拿着一束散发着清香的茉莉花来到你的面前—哦,那是泰戈尔曾经深情赞美过的茉莉花。他们的乞讨因这样的方式而让人心生感动。
印度还是一个正在发展中的国度。印度人的生活,却正如印度佛教复兴之父安贝卡所说:“即使你穷得只剩一件衣服,你也应该把它洗得干干净净,让自己穿起来有一种尊严。”
取悦自己
一位诗人,他写了不少的诗,也有了一定的名气,可是,他还有相当一部分诗却没有发表出来,也无人欣赏。为此,诗人很苦恼。
诗人有位朋友,是位禅师。这天,诗人向禅师说了自己的苦恼。禅师笑了,指着窗外一株茂盛的植物说:“你看,那是什么花?”诗人看了一眼植物说:“夜来香。”禅师说:“对,这夜来香只在 夜晚开放,所以大家才叫它夜来香。那你知道,夜来香为什么不在白天开花, 而在夜晚开花呢?”诗人看了看禅师,摇了摇头。
禅师笑着说:“夜晚开花,并无人注意,它开花,只为了取悦自己!”诗人吃了一惊: “取悦自己?”禅师笑道:“白天开放的花,都是为了引人注目,得到他人的赞赏。而这夜来香,在无人欣赏的情况下,依然开放自己,芳香自己,它只是为了让自己快乐。一个人,难道还不如一种植物?”
禅师看了看诗人又说:“许多人,总是把自己快乐的钥匙交给别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做给别人看,让别人来赞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快乐起来。其实,许多时候,我们应该为自己做事。”诗人笑了,他说:“我懂了。一个人,不是活给别人看的,而是为自己而活,要做一个有意义的自己。”
禅师笑着点了点头,又说:“一个人,只有取悦自己,才能不放弃自己;只要取悦了自己,也就提升了自己;只要取悦了自己,才能影响他人。要知道,夜来香夜晚开放,可我们许多人,却都是枕着它的芳香入梦的啊。”
如果下降两厘米
陈胜
清晨的山中,一条河流静静地流淌着。
有一只苍蝇在河面上方飞旋,离河面仅差几厘米。水下有一条小鱼,它想,如果苍蝇再飞下来两厘米我就可以跳起来吃掉它了。岸边潜伏着一只熊,它心里想着,如果苍蝇飞下来两厘米,那条小鱼就会跳起来吃掉它,而我就可以冲过去好好地享受一顿美餐了。在河流附近,一个猎人正藏在高高的草丛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想着如果苍蝇下降两厘米,小鱼就会跳起来吃掉它,熊就会跑过去抓住鱼,而我就可以一枪击中那只熊。
在岸上的一个洞口处,有一只老鼠。它想着如果苍蝇下降两厘米,小鱼就会跳起来吃掉它,熊会跑过去抓住那只鱼,而猎人就会站出来向熊射击,而我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拿走他袋子里的奶酪。这时在附近的一棵树上,蹲着一只小猫,它想如果苍蝇下降两厘米,小鱼就会跳起来吃掉它,熊会跑过去抓住那条鱼,猎人就会站出来向熊射击,而那只老鼠就会跑过去偷奶酪
大家心里都美滋滋地满怀着期待 。突然苍蝇下降了两厘米,早有预谋的它们立刻按计划行动起来。鱼跳起来吃掉了苍蝇,熊冲出来一口将鱼吞进了肚子,猎人站起来向熊射击。然而一声枪响,打破了所有的宁静,老鼠吓得忘记了奶酪,而猫也忽然失去了平衡,从树上掉了下来。
当我们紧紧盯着人生的诱惑而在心中做着自认为完美的计划时,我们常常会忘记一声“枪响”所带来的一连串的恐慌。
睿智的光临
纪伯伦
夜阑人静,睿智来到了我的床前。她像慈母般地瞧着我,抹去我的泪水,说道:“ 我听到了你心灵的呼喊,来到这里,将你安慰。你可以在我面前,敞开你的心扉,我会让光明充满你的心田。有什么疑问,你尽管提出,我可以为你指出真理之路。”于是我说:“睿智,告诉我!我是谁,怎么会来到这可怕的地方?这些宏大的愿望、这么多的书、这些奇怪的画都来自哪里?怎么会有这些像鸽群联翩的思想?这些反映自己意向的诗句和饶有趣味的散文有什么用?这些拥抱着我的灵魂、叩击着我的心、令人悲伤又令人欢喜的作品会有怎样的命运?我的周围为什么会有这些眼睛----它们看到了我的内心深处,却对我的痛苦不闻不问?这是些什么样的声音----它们对我的童年大唱赞歌,而对我现在的日子号哭伤心?青春是怎么回事----它玩弄我的意愿,蔑视我的情感,忘却昨日的功业,迷恋于当前的琐事,却又埋怨明天来得太慢?这世界是怎么回事----它带我走向何处,我不清楚。
为什么它同我一道被人轻侮?为什么大地张开大嘴吞食人们的躯体,却又敞开胸怀让贪婪与野心安居?为什么人们明知前面有悬崖也要前去追求幸福:即使死神拍他的面额还要求生活的亲吻?为什么愿意花上懊悔一年的代价买得一分钟的快乐?为什么理想在呼唤,他却沉睡不醒?为什么他随同愚昧的溪流直到黑暗的海湾?睿智!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答道:“人呀!你想要用神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却要用人的思维去弄清楚来世的奥秘,这是极其愚蠢的。你到野外,会发现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而老鹰直向猎物扑去;你到邻居家去,会看到婴孩对光线感到惊奇,而母亲却在忙着家务事。你要像那蜜蜂一样,别去管老鹰的事情而浪费大好春光!你要像那个婴孩,为光线而高兴,别去管你妈妈的事情!你看到的一切,过去和将来都是为了你:那么多的书,那些奇异的画和美好的理想,是你先辈心灵的幻影。你写出的诗文,会连接你同你人类弟兄们的心:那些令人悲伤又令人欢喜的作品就是种子,往昔把它撒进心田,未来将会使它丰产;那玩弄你的意愿的青春,会打开你的心扉,让光明充满你的心;这张开大嘴的大地,是让你的肉体摆脱你灵魂的奴役;带着你前进的这个世界就是你的心,因为你的心就是你以为是一个世界的那东西;你认为愚蠢而渺小的人,他来自上帝,通过悲伤学习欢欣,从蒙昧中求得学问……”
睿智把手放在我发烫的额头,说道:“向前进,切莫停!前面就是圆满的成功。前进吧!别怕路上多荆棘,因为它使之流出的只是腐败的血液。”
山狗诺言
苏言
当我为两个孩子——贝蒂和杰米(分别为12岁和9岁)准备早饭时,他们正在外面喂他们的小牛和兔子,突然杰米闯入厨房,“妈妈,”他喊道,“爸爸杀死了一只山狗!就在刚才,在田地里,我看见它被抛向空中!”当比尔在割草时,他对挡路的动物总是没有耐心。每次拖拉机经过时留下笔直的干草和等距离分布的捆包,但是自从贝蒂和杰米在一个捆包中发现一只死鸭子,孩子们总要警告他,“爸爸,注意鹌鹑的窝,”贝蒂说“注意猫和小猫,”“还有兔子崽在那儿,”比尔说:“我要给我们的牛喂更多更好的饲料,而不是照顾鸟和兔子!”他仍然我行我素地割草。
当比尔进来吃早饭时,他把沾有汗水的帽子挂到架子上,坐到木材炉旁的椅子里。“我想我杀了一只山狗。”“它在怀孕。”我战栗了一下。
冬天来临了。现在饥饿困扰着周围沙漠的野生动物。午夜时分,我听到在鸡栏附近第一声魔鬼般的尖叫,我迅速穿上衣服冲出门外,在灯光的光柱中站着一只老山狗,只有三条腿,左后腿在膝盖以下没了。看来是比尔的拖拉机夺去了它的一条腿,我想。它是一个可怜兮兮、瘦骨嶙峋的狗,带着老鼠一样的皮毛,以前毛茸茸的尾巴变得污秽和破碎,它既不害怕也不惊讶。只是带着愁眉苦脸的表情。它一定是那只走进比尔路径的山狗。它的小崽怎么样了?我首先想到这个问题。我环顾四周,但一只也没看到。
突然间我知道了所发生在它身上的悲剧。它是一只食肉动物,它快要饿死了。它的天然食物是鸟、老鼠、兔子和昆虫。但是我也听说山狗喜欢水果。也许它会吃带有苹果片的狗食。我要试一试,所以我准备了第一碗饭,也给我家的小狗杜克。
山狗爬向碗狂吃起来。这只山狗在以后的三个月中出现了几次,并且当它在杜克的碗中吃食的时候,我总是听到悲哀的嚎叫从荒凉的平原传来。它在杜克的碗中吃食的八周以后,我注意到它的银灰色皮毛变为红褐色和黑色,并且它的身体也胖了一点。一天早晨,我告诉女孩们,“我们的山狗看起来健康多了,我想它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许诺吗?”贝蒂问。“许诺。”我手指交叉着说。喜欢给农场的每个活的生物起名字的杰米微笑着对我说:“那太好了,我们叫它‘诺言’好了。”
比尔从报纸的顶部看过来,他眼中喜悦的表情说明他越来越对这个幸存者感兴趣。.在那以后诺言只来了一次,我看到它再次怀孕。现在它的皮毛健康多了,尾巴毛茸茸的。不久我注意到了比尔的变化,那天他保留了一块紫花苜蓿没有割,“另一只笨鸭子把它的巢建在那儿”他嘟哝道。一周后,一只长腿长耳兔坐在紫花苜蓿中向比尔抗议,于是比尔的直线收割转了一个角度。
最后,在八月的酷热的一天,当他捆草时有一个惊奇的发现,一个三条腿的山狗出现在田野的边上,还带着一只小崽。诺言一瘸一拐地走向拖拉机,完全不害怕。那天晚上,我听到一声山狗的咆哮,使我想起了诺言的被蓝色白内障遮盖的琥珀色眼睛,一张悲伤的小脸和它的牙齿不断闪现。在那时我才意识到我们的瘸山狗是多么的坚强。诺言与恶劣的生存环境,人类和自然的威胁对抗,喂养它的崽儿,“我猜你是对的,”比尔微笑着对我说,“它们是幸存者,不是吗?”
失败者的光辉
苏者
18世纪初,在德国匹兹堡大学里,有一位哲学和医学教授白令葛,他十分喜爱研究化石。一天,几个学生给他带来一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妙的化石,其中不仅描绘着飞鸟、昆虫以及其他珍禽异兽,甚至还有介绍太阳、月亮和刻画着类似希伯来文的古老而又难以理解的石头书。教授看后十分兴奋,立即跟学生一起到了发现化石的现场,再度挖掘出若干片化石。这是匹兹堡的郊外,有着古老的地层,正是教授经常采集化石并乐此不疲的地方。从这一天起,教授便废寝忘食地埋头整理那些采集到的标本。经数十载的辛劳,一本精美的辉煌专著出版了,书名为《匹兹堡石志》。
然而,有一天,当教授再度对化石进行研究时,突然发现化石中有些竟然刻着自己的名字。他恍然大悟——可怜的教授为之耗尽了毕生心血,孜孜以求进行科学研究的客体竟然是伪造的。原来这些化石是学生们事先把动物形象雕刻在石灰岩上,然后埋入地底下的人工假化石。
在经过这一严酷的打击后不久,白令葛教授也将走完他的人生之路。在即将离别人世的时候,教授本着一个学者的良知,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回收那些已经出售的书,并把它们付之一炬。
“决不能让这些错误的研究成果流传到后世。”这是位误入歧途的科学家惊醒后惟一信念。当白令葛教授亲手点燃焚烧《匹兹堡石志》的火焰时,我们看到了一个失败科学家的崇高光辉。
书房花木深
冯骥才
一天忽发奇想,用一堆木头在阳台上搭一座木屋,还将剩余的板条钉了几只方形的木桶,盛满泥土,栽上植物,分别放在房间四角。鲜花罕有,绿叶为多。再摆上几把藤椅,竹几,小桌,两只木筋裸露的老柜子;各类艺术品随心所欲地放置其间。还有一些老东西,如古钟、傩面、钢剑以及拆除老城时从地上拣起的铁皮门牌高高矮矮挂在壁上……最初是想把它作为一间新辟的书房,期待从中获得新的灵感。谁料坐在里边竟写不出东西来。白日里,阳光进来一晒,没有涂油漆松木的味道浓浓地冒出来,与植物的清香混在一起,一种享受生活的欲望被强烈地诱惑出来。享受对于写作人来说是一种腐蚀。它使心灵松弛,握不住手里沉重的笔了。
到了夜间,偏偏我在这书房各个角落装了一些灯。这些灯使所有事物全都陷入半明半暗。明处很美,暗处神秘。如果再打开音响,根本不可能再写作了。
写作是一种与世隔绝的想象之旅,是钻到自己的心里的一种生活,是精神孤独者的文字放纵。在这样的被各种美迷乱了心智的房子里怎么写作呢?因此,我没在这里写过一行字。每有“写”的欲望,仍然回到原先那间胡乱堆满书卷与文稿的书房伏案而作。
渐渐的这间搭在阳台上的木屋成了花房。但得不到我的照顾。我只是想起给那些植物浇水才提着水壶进去,没时间修葺与收拾。房内四处的花草便自由自在、毫无约束地疯长起来。从云南带回来的田七,张着耳朵大的碧绿的圆叶子,沿着墙面向上爬,像是“攀岩”;几棵年轻又旺足的绿萝已经蹿到房顶,一直钻进灯罩里;最具生气的是窗台那些泥槽里生出的野草,已经把窗子下边一半遮住,上边一半又被蒲扇状的葵叶黑糊糊地捂住。由窗外射入的日光便给这些浓密的枝叶撕成一束束,静静地斜在屋子当中。一天,两只小麻雀误以为这里是一片天然的树丛,从敞着的窗子唧唧喳喳地飞了进来,使我欣喜之极,我怕惊吓它们,不走进去,它们居然在里边快乐地鸣唱起来了。
一下子,我感受到大自然野性的气质,并感受到大自然的本性乃是绝对的自由自在。我便顺从这个逻辑,只给它们浇水,浇点营养液,却从不人为地改变它们。于是它们开始创造奇迹——
首先是那些长长的枝蔓在屋子上端织成一道绿盈盈的幔帐。长春藤像长长的瀑布直垂地面,然后在地上愈堆愈高。绿萝是最调皮的,它在上上下下胡乱“行走”——从桌子后边钻下去,从藤椅靠背的缝隙中伸出鲜亮的芽儿来。几乎每次我走进这房间,都会惊奇地发现一个画面:一些凋落的粉红色的花瓣落满一座木佛上;几片黄叶盖住桌上打开的书;一次,我把水杯忘在竹几上,一枝新生的绿蔓从杯柄中穿过,好似一弯娇嫩的手臂挽起我的水杯。于是,在我写作过于劳顿之时,或在画案上挥霍一通水墨之后,便会推开这房间的门儿,撩开密叶纠结的垂幔,独坐其间,让这种自在又松弛的美,平息一下写作时心灵中涌动的风暴。
我开始认识到这间从不用来写作的房间非凡的意义。虽然我不在这 里写作,它却 是我写作的一部分。
我前边说,写作是一种忘我的想象,只有离开写作才回到现实来。这间小屋却告诉我,我的写作常常十分尖刻地切入现实,放下笔坐在这里所享受的反倒是一种理想。
我被它折服了。并把这种奇妙的感受告诉一位朋友。朋友笑道: “何必把现实与理想分得太清楚呢!其实你们这种人理想与现实从来就是混成一团。你们总不满现实,是因为你们太理想主义。你们的问题是总用理想要求现实,因此你们常常被现实击倒在地,也常常苦恼和无奈。是不是?”
朋友的话不错。于是当我坐在这间花木簇拥的木屋中,心里常常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我们是天生用理想来生活的人!
死于蜜糖
姚际春
我买了一堆各式各样的鱼,都极为活泼地游来游去。其中有一条乌鱼,体形巨大且花斑美丽,脾气极坏,在大盘里愤怒地蹿来蹿去,以表达对新居的不满。
我是有点抱歉的,基本这个可以忽略,猫哭耗子,太有岳不群的气质了。我爱吃鱼,并且有以身相报的觉悟,既然作为食物存在已不可避免,我们就默默忍受吧。但是显然这条乌鱼对生活的理解远不如我来得深刻,数天后它的同伴都不见了,它还是一见人影就勃然大怒,水花四溅,谁敢靠近一点定然叫你好看,喷你一身自来水。它还是跳高能手,得把沉重而有空隙的物事压着盘口,要不三两分钟就跳出来,烦得你不行。
我又被溅得衣衫尽湿后叹口气,用手抚摸了它一下,心想是清蒸好呢还是花旗参炖汤,嗯,生鱼片白灼也不错,蘸着小葱酱油花生油怪下饭的。怪了,它居然乖乖不动了,温驯地靠着我
我绝对愣了好一会儿,因为我站起来的时候发现膝盖好酸。揉搓一会儿才能去阳台,把那个本来打算种荷花的大缸洗刷干净,放了半满的水,移进角落,让阳光直射不了,然后摸了乌鱼几下,它一动也不动,我捧起来,放进了水缸。我有了一条乌鱼做宠物。它安稳地在缸里生活,
我与它的交流主要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想起来的时候抚摸它一下;另外一个是食物,我养活自己已很艰难了,从没养过宠物,所以基本是我吃饭时觉得它能吃的都给它,有福同享嘛。它吃过的食物我统计过,大约如下:米饭、鸡蛋、猪肉、鸡肉、青菜、小鱼等。就是没吃过鱼饲料。全部的分量都很少,因为我请教过别人,说鱼不能多吃的,会胀死。
我们一直相安无事。有一次我有事出门太急,想起它时已身在交通工具上了。十天后回来,赶忙伸手去摸一下,它还在,并且没什么变化,身体滑溜溜地一转,游开了。[来源:学科网]
有人送我一瓶上好的冬蜜,猪油般白腻地凝结在那儿,打开盖子,气味芬芳,一阵蜜味扑鼻而来,每次喝完都咂咂嘴意犹未尽。一天捧着杯子在阳台眺望时看到乌鱼缸,咦,它还没吃过蜜糖,好东西要与好朋友分享,于是我把一小勺蜜糖放进了水缸。
第二天是情人节,我很 是记得这个日子,因为我去看乌鱼的时候它居然死了,肚子朝天翻白,都已僵硬了。我很是自责,兼有点悲伤。我想把它埋在花盆里的,可是它太大了,最后只得包好丢走。
它吃了这么多与我同样的食物没有死去,饿了十天也没有死去,没有鱼饲料它也活得很健康。也没有死于砒霜,我的乌鱼它死于蜜糖。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不知是否出于内疚,还是真的有了阴影,遇人遇事有时会三省吾身:这会不会是乌鱼的蜜糖?
四大名著透视国人毛病
张天野
中国古典四大名著是我们宝贵的精神财富,从中我们可以汲取许多养分。不过,在四大名著的字里行间,我们也可以透视到国人的一些毛病。
譬如,随地大小便和乱题字。《西游记》中孙悟空在如来佛的掌心里翻筋斗云,看到五根手指耸立入云,以为到了天边,于是孙大猴子文瘾发作,在中指上题字“齐天大圣到此一游”,顺便还撒了泡猴尿。可怜我佛从此沾染了猴臊气,呵呵。《红楼梦》里有关撒尿的故事也不少。刘姥姥进大观园,由于吃坏肚子,急咧咧就要在茵茵碧草上解手,亏得被众人制止。刘姥姥乃一介村妪,可鸳鸯这荣国府老祖宗的红人一样是夜晚内急,打算就近在草丛里解决,却撞见了司棋和她情郎这对野鸳鸯。《水浒传》中林冲和宋江这两位,一个是赳赳武夫,一个是落难小吏,却都好题诗。林冲命好,幸好遇到了朱贵,就此逼上梁山。宋江运气就差了,被黄文炳发现反诗,差点丧命。
注重关系学。《三国演义》里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从此奠定了蜀汉的基业。《水浒传》里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汉们,以义气为纽带,使彼此关系紧密。不仅如此,宋江等人去东京汴梁谋划招安大计,走名妓李师师的门路,才得通达圣听。再看《西游记》,西天路上的妖精大都有后台,孙悟空无计可施,只能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动用如来、菩萨和天庭这些关系网,来制服妖精们。整个一靠关系打妖精嘛。《红楼梦》里的主人公们也深谙此道,四大家族盘根错节,织成一张庞大的关系网。薛蟠打死人命,跟没事人似的,因为他知道,一定会有贾雨村这样的官员去给他揩屁股。大观园成立诗社,找管家婆王熙凤要银子,公子姑娘们也懂得送顶“监诗御史”的头衔。
西方人讲“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中国虽也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但在封建王朝,更多时候讲的还是“刑不上大夫”。《三国演义》第十七回讲,曹操行军,号令三军不得践踏青苗,违令者斩,言犹在耳,曹操的马惊了,踏坏了青苗,曹操割发代首,居然赢得了美誉。《水浒传》李逵屡次违犯梁山军规,甚至怒砍梁山大旗,宋江只是大声呵斥,或者假意要杀,别人一求情就顺坡下驴。此无他,李逵乃宋江的第一心腹矣。这是 “刑不上大夫”的升级版本“刑不加亲”。《西游记》里满天神佛对百姓疾苦漠不关心,却对自己门下私入人间作恶的妖精仁慈得很,一句“这是你师徒合该有此劫”,就搭救了妖精。
四大名著是四面镜子,照见国人的毛病。我们读书,切不可讳疾忌医,只道此是小说家言,就放过自身的毛病。这样岂不辜负了几位先贤的教诲?
算命
史铁生
早年,地坛里有两个会算命 的人。一位半宿半宿地在林子里吹箫,大家 叫他“箫兄”;一位整天在园子里边走边饮,人称“饮者”。
有一天大雾弥漫,我独自守着棵老树发呆,忽一阵酒气袭来,饮者已现近旁,醉眼迷离地正瞅着我笑呢。我说您好。他说有啥不好?我说您总这么高兴。他说不高兴咋办?那时我二十几岁,已经盼着死了——两条腿算是废了,工作又找不到,日子嘛倒还剩着一大半,以后的路可怎么走呢?
饮者正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黄汤。我说: 要不您给我算上一命?
他拉着我的手看了看,又问过八字,说我命属木,生于冬,必多病,二十岁上少不了要住医院,而后厄运频频,步履维艰,直到……
直到啥时候?我忙问。
另一个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单说以往,也算本事?[来源:学科网]
回头看时,雾气缭绕中箫兄一身黑衣抱箫而立。
饮者缓缓起身,与箫兄久久对视。同行相轻,据说二人久存芥 蒂。
那就算算未来?饮者 说,语气中有明显的挑 战味道。
箫兄摸出两张纸条说:您写一句,我写一句。
片刻写罢,二人换看,抚掌大笑,似芥蒂已去。
饮者问:如何给他看呢?箫兄答:只末尾一字吧。饮者又问:剩下的加封?箫兄点头:待未来拆启。]
末尾一字,饮者的是“之”,箫兄的是“也”。我说这不跟没看一样吗?饮者说:提前拆看也行,就怕不准了。箫兄道:不准了,而且不好了。我说你们把我当傻瓜了吗?他们说:您请便。
那么,未来是什么时候?不得不拆时。如何才算不得不拆时?笑声朗朗,二人已隐形大雾之中。
而后多年,园中时有酒气飘绕,林间常闻箫声彻夜,却很少再见到他们;偶尔见了,也绝口不提此事——行内的规矩:命,是说一不二的。
转眼几十年,不知多少回我想拆开那两封纸条看看,总又怕时机不对。直到不久前躺进急救室,这才想,拆吧,免得死也不知他们都写些什么。
两句话,竟似一联:虽万难君未死也;唯一路尔可行之。
桃花心木
林清玄
乡下老家屋旁,有一块非常大的空地,租给人家种桃花心木的树苗。
桃花心木是一种特别的树,树形优美,高大而笔直,从前老家林场种了许多,已长成几丈高的一片树林。所以当我看到桃花心木仅及膝盖的树苗,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种桃花心木苗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人,他弯腰种树的时候,感觉就像插秧一样。
树苗种下以后,他常来浇水。奇怪的是,他来的并没有规律,有时隔三天,有时隔五天,有时十几天才来一次;浇水的量也不一定,有时浇得多,有时浇得少。
我住在乡下时,天天都会在桃花心木苗旁的小路上散步,种树苗的人偶尔会来家里喝茶。他有时早上来,有时下午来,时间也不一定。
我越来越感到奇怪。
更奇怪的是,桃花心木苗有时莫名其妙地枯萎了。所以,他来的时候总会带几株树苗来补种。
我起先以为他太懒,有时隔那么久才给树浇水。
但是,懒人怎么知道有几棵树会枯萎呢?
后来我以为他太忙,才会做什么事都不按规律。但是,忙人怎么可能 做事 那么从从容容?
我忍不住问他,到底应该什么时间来?多久浇一次水?桃花心木为什么无缘无故会枯萎?如果你每天来浇水,桃花心木苗该不会枯萎吧?
种树的人笑了,他说:“种树不是种菜或种稻子,种树是百年的基业,不像青菜几个星期就可以收成。所以,树木自己要学会在土里找水源。我浇水只是模仿老天下雨,老天下雨是算不准的,它几天下一次?上午或下午?一次下多少?如果无法在这种不确定中汲水生长,树苗自然就枯萎了。但是,在不确定中找到水源、拼命扎根,长成百年的大树就不成问题了。”
种树人语重心长地说:“如果我每天都来 浇水,每天定时浇一定的量,树苗就会养成依赖的心,根就会浮在地表上,无法深入地下,一旦我停止浇水,树苗会枯萎得更多。幸而存活的树苗,遇到狂风暴雨, 也会一吹就倒。”
种树人的一番话,使我非常感动。不只是树,人也是一样,在不确定中生活,能比较经得起生活的考验,会锻炼出一颗独立自主的心。在不确定中,深化了对环境的感受与情感的感知,就能学会把很少的养分转化为巨大的能量,努力生长。
现在,窗前的桃花心木苗已经长得与屋顶一般高 ,是那么优雅自在,显示出勃勃生机。
种树人不再来了,桃花心木也不会枯萎了。
童年与树
安妮宝贝
到了晚春夏初时候,很多树开完花开始结果。在路口的花园,一棵大桑树,年年结出密密麻麻的桑葚,让人眼目丰实。这可食的聚花果,起初是淡绿色,逐渐转成粉红,深红,黑红色。因为那户人家从不采摘,所以总是喜鹊来吃。高处的果实被鸟吃掉一些,低处的果实,有些被附近的孩子顺手摘去,有些就熟透至坠落,在地上摔成浆水。这真是一棵没有任何心机的树。没有得到任何照顾和注意,一年四季循环,沉默的形式,包裹蓬勃的活力。
那天开车带几个孩子去郊外深山里。路边的槐树正一串串开白花,下垂的圆锥形花序,远远看去,像盏盏小灯笼。同行的孩子保姆说,槐树花可以吃。于是在山路边停车,找了一棵稍低的树,摘下几串分食。那花朵洁白,脆实,小蝶形状,放在鼻端能嗅闻到沁人芳香。因为是山里的野树,也没有清洗花朵,就直接摘下入口。清爽的甜味应该是来自绿色花蒂处。保姆来自北方农村,说在他们老家,山里的孩子从小就把槐树花当零食吃,花期时,爬上树摘花,大串大串分吃。城里的孩子已不懂得品尝花朵滋味,犹豫地咀嚼几口,又犹豫地咽下去,有的干脆直接吐出来。拿在手里的花,芳香,洁净,清甜,有水分感,显然胜过超市里出售的任何儿童零食。只是习惯了甜腻及缭乱滋味的口舌逐渐失去了对清淡天然的亲近。
我对这花,觉得喜爱,当然也觉得陌生。在南方家乡,很少见到开白花的槐树。树与一个人的关系,自然与他的童年是密不可分的。所有曾经在童年眼眸中蓬勃生长过的树,才能留下彼此与四季共处的记忆。小时候,我只知道杜鹃花是可以吃的。与大人一起进山,他们砍柴,在山道上栖息,就会摘来杜鹃花,吃它的花瓣。一串红也是可以吃的,花根处的清露甜得如同蜜水。至于树,属于我童年的那些树,与吃花无关。
那时南方小城的街道两旁栽种最多的是法国梧桐。它的正式名字很乏味,叫二球悬铃木,之所以叫它法国梧桐,不过是因为上海法租界街道,最早开始大范围种植这种树。而法国梧桐其实是在英国培育的,所以,英文里就应该是伦敦梧桐。它自然不是中国古诗里的梧桐树,那完全是另外一种树,可以制作古琴,可以让凤凰停栖,与月光对照有清冷气质。是一种很美的中国古代的树。法国梧桐是个外来的杂交树种,是舶来货,看起来的确也很西洋的感觉,因此也没有传统文化意味中的惺惺相惜之感。但它是我童年的树。
曾经的那些在家里大宅子外面的法国梧桐,应该至少存活过一百年了吧。因为它们看起来需要张开手臂好几个孩子合抱。也因为它们高大,在一年一度的台风来袭时,经常遭殃,被刮断的树桠枝干铺满整条街道。枝叶繁茂,路面在夏天从无烈日光照,淡淡金色光斑从浓密绿叶里筛洒下来,在柏油马路上跳跃晃动,铺成闪烁光影。两边的树冠彼此交织,搭成清凉绿色长廊。即是有车辆来往,也不觉得灰尘扑面,空气污浊,大树吸收掉很多污染。洒水车也是经常来的。马路一洒透,树叶的清淡气味就润浓,空气中的湿湿芳香,让人清爽。附近宅子里的儿童们,围绕着这些大树,玩捉迷藏,木头人,下棋子,跳皮筋,捉昆虫,日夜与它们在一起。大人们也不例外,夏天都在树下搭桌子吃晚饭,啃西瓜。
后来再未见过这样高大的法国梧桐。也可能是因为它们被我的回忆异化了,闪烁出现实未必粘合过的精神光亮,它们在我的心里,成为一种象征,一种纯粹的岁月深深的记忆。在幼小的我看来,那些树,一棵一棵,其实就是一个一个老人。它们见证过多少变迁,又给予过人们多少乐趣与庇佑,每一棵老树里面,一定停留着一颗静默而高贵的灵魂吧。这是小时候的我所坚持相信的。所以,我看见童年里的自己,在吃完夜饭后,有时心里寥落,也不想找小伙伴,就在黯淡路灯下,贴着一棵法国梧桐大树,一边用手剥着粗糙老树皮,一边无所事事。那时的树,在夜色里清幽而显示魔力,大大的掌形树叶在风中细碎作响,叶片上是有细细白色绒毛的。夏夜因此闪烁出格外神秘而跃动的童年畅想。
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为了拓展路面,这些树被全部砍伐了。整整一条街道的百年大树,消失无踪迹。我相信那些积累在粗大树干里的静默而高贵的灵魂,在树干被伐倒的一瞬间,就回到星光闪烁的夜空中去了。是的。一定是这样。 [来源:学_科_网]
在城市里,新落成的住宅公寓总是很华美,房间里也可以布置得尽如人意,但是周围的环境会凸显出没有底气的荒芜来,那是因为新建筑附近花园及街道的树,大多是新栽的树苗。树干细伶伶,树叶稀少,树的数量及绿阴密度,与路面范围不成比例。在这样的街道里散步,人是惶惑的,宽阔的大马路车来车往,阳光在头顶赤裸裸曝晒,即使戴着凉帽也觉得浑身冒烟。此时,就很有可能对大城市这个概念产生一种绝望心绪。人没有依傍。人没有支撑。所有的一切,都是曾经被扫荡的,被清除过的,被抛弃过的,然后开始新的拓展,利用,和占有。老的旧的传统的根基没有被得到照顾和保护。如此一批一批开发出来的,是一往无前而无所依据的商品。人存活在一个商业化却无比贫瘠的氛围里,又该会有如何的心绪。
成人的世界,尚可麻木度日。童年中的孩子,则一定需要有一棵大树。与他一起陪伴,一起成长,带来四季变迁的感受和心得,扩大感情和想像的容量,见证生命的真实与尊严。就是这样的一棵,在岁月里迎风洒然的大大的树。那会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头发中的世界
波德莱尔
让我长久地,长久地闻着你的头发吧!让我把整个脸庞都埋在里面吧——就像一个口渴的人把头伸进一股泉水里;让我用这只像一块散发着香气的绢子的手来抚摩这密发吧!也好提醒那飘游在空中的回忆。
啊!如果你能知道在你浓密的头 发中我所看到的一切,感到的一切和听到的一切!我的心在芳泽上飘荡,就像别人的心陶醉在音乐之中。
你的头发里藏着整整一个梦。到处是白帆到处是桅杆。这里更有浩瀚的海洋;大洋上的季风吹动着我,奔向令人心醉神迷的地方,那里的天空更加湛蓝,更加高远;那里的大气中飘着果香,叶芳和人体皮肤的馨香。
在你密发的海洋 里 ,我瞥见一个小巷,充满着哀伤的歌声,拥挤着各民族的强壮汉子;在永远被炎热笼罩着的苍天下,各式各样的船只停泊在那儿,显出那精致的复杂的结构。
啊!抚摩着你浓密的头发,我又感到长久的忧郁和寂寞——美丽的船儿在水波上轻轻地悠荡着,在船舱里的花瓶旁,我久久地坐在沙发上,痴痴地望着我面前那小巧的凉水陶壶... ..
在你那火炉般炽热的头发中,我又呼吸到掺有糖和鸦片的烟草气味了;在你头发的静夜里,我看到热带蓝色的天空在闪耀;在你毛茸茸的头发的海滩上,我又沉醉在柏油,麝香和可可油的混合气味之中。.....
让我长久地衔住你乌黑粗大的辫子吧!当我轻嚼着你这倔强的,富有弹性的密发时,我仿佛在吞食着回忆......
万物都是发明家
李汉荣
我常常于静夜里久久默想,心有所悟,心,于是被光亮充盈,对世间许多习以为常的事物,生出由衷惊奇和尊敬。
我无疑活在一个不知是谁发明的伟大宇宙中,又恰好出现在这个时间的这个空间,我俯仰天地,静观万象,所见所闻所触,觉得无不是奇迹,无不是奇异的发明。
万物皆是发明家,至大如浩瀚时空,至少如细微昆虫,都是大发明家。
大如星系星球,其发明既多且巨,令人惊叹,不可思议……
太阳发明了巨大烈焰,其惊人能量形成强大引力场,将周遭行星牢牢吸附,形成太阳系,以其源源不断的热量催化了生命和文明,却毫不居功自傲,真正大家风范。
月亮也是一个杰出发明家。它发明了独一无二的太空行走方式。将朝向地球的一面永远朝向地球,而决不转过脸去东张西望。它在朝向地球的这面发明了漂亮的月宫,茂盛的桂树,灵动的玉兔,发明了一把永不生锈的明亮斧头,让吴刚师傅用来砍伐大片的虚无,从而保证嫦娥女神能眺望遥遥故土。他发明了美感的连锁效应,造成 “千江有水千江月”的奇异效果,导演了“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的盛大审美狂欢。它发明了绵绵不绝的乡愁,望月思乡、对月怀人成为世世代代人们的一个美好的精神仪式。它发明了自身的阴晴圆缺,正好用来对应人间的悲欢离合,是徘徊于地面上的人们都能把一颗不甘零落的心安放在天上冰清玉洁的玉盘里。它发明了我们的影子,使我们在燥热混浊的夜晚,看见自己竟然有如此干净清凉一些了。月亮还有一项最伟大的发明,它发明了诗,发明了李白,发明了苏东坡,发明了中国文学史上最动人的华章。
北斗星座发明了独特的造型,至今不知道这七兄弟是根据何种美学思想完成了这项美丽工程。不多不少,刚好七颗,对应着上帝用于创世的神圣七天,对应着我们平凡的一星期,使
彗星发明了天上的最大扫帚,定期打扫上帝的院场,哈雷彗星每过76年,就返回来,把我们头顶聚集的物质主义烟雾,认真清扫一次,巨帚一挥,灵光一现之后,它一言不发扛着扫帚走了,曾经仰望它的人,大都不在人世了,那时,它会把我们悬浮在空中的灰烬轻轻地扫下来,落在地面,化做一株株草木。
电是灵光四射的发明家,它发明了淋漓酣畅的狂草艺术,发明了同时拍打成千上万个窗口的凌厉手语,发明了解剖乌云的外科手术,“嚓”的一刀,我们看见了隐藏在乌云后面的天空受伤的骨头,看见了苦闷黑夜里上帝那绷的快要断裂的青筋。最终,闪电是把自己发明成了一种悲壮的唯美主义的艺术:生乃创造,死也发光……
望天,我望见的无不是壮美的发明,壮丽的奇迹。
当我把目光从高处收回,在近处,在低处,无论匆匆一瞥或久久凝视,我看到的,也无不是发明,神奇的发明,精美的发明,让人叹为观止的发明,以及被发明之后,对发明的再发明。
海就不用多说了,它发明了深渊、巨浪、海天一体的浩瀚奇观,它发明了无以计数的鱼,它发明了我们永远用不尽的盐,它发明了我们远航的想法,于是有了巨船和帆影。它在发明巨大之物的同时,埋头于波涛深处,仔细雕琢一些精巧的手工制品,你瞧,那珊瑚,那细沙,那贝壳........都是它细细打磨精雕细刻的制品。海最可称道的无形发明,是发明和启示了一种辽远深邃的心胸,每当看见海或想起海,我们的内心就升腾起博大悲悯的情怀,有时竟深达海底高接苍穹。
山的发明不胜枚举,它发明云,发明雾,发明了层出不穷的石头,并发明了把十万巨石高高举向天空而从无闪失的举重记录;它发明了瀑布,那纵身一跃,让我们看见了水的高洁魂魄;它发明了泉,那来自地层深处的晶莹注视和深情倾诉,令我们干枯的心田重新复活,也荡漾起温情的涟漪;它同时为我们发明了一项美好运动——登高,当我们登临峰顶,举目望远,我们不只发现了我们平日里蝇营狗苟的卑微渺小,我们更体验了“云深不知处”的玄妙意境,感受到了“荡胸生层云”的浩然激情。
河的发明很多,它最美妙的发明是发明了倒影,哪怕再小的河,只要清澈,它都能把比它大无数倍的银河倒影发明出来,把云的倒影、鸟的倒影、虹的倒影发明出来,把在岸上并肩行走的恋人的倒影发明出来;它发明了岸,自觉在低处流淌,把更多的地方留给我们,让我们随时站立岸上,观潮听涛,看鱼赏鸟,由此岸而有了对彼岸的眺望和憧憬,对社会和人生也有了类似的设计。古往今来,在岸上,有多少惜别和相逢,有多少泪眼和惊喜?因了岸上的汪伦对李白的踏歌相送,全中国的河流,从此都有了桃花潭水的幽深,千年的河岸,绵延着动人的诗意和风情。
燕子发明了最朴素简洁的建筑,是真正的节能建筑,对人类无节制的奢侈铺张是一种无声嘲讽和教育,也提示着一种古老而质朴的美学思想。在我家屋檐下面,燕子夫妻设计了精巧的燕窝,勤劳持家,养儿育女,安贫乐道,对主人家则秋毫无犯,年年如期归来,待人诚恳守信,它们是我今生见到的最友好的芳邻。它们发明的数学口诀、建筑艺术和育儿技巧,我从童年起就开始研究,几十年过去了,至今依然所知甚少。
雄鸡发明了一种存放于体内的时钟,总能计算出月落日出的时间,它知道天道运行的原理和时光轮回的秘密。它忠于职守,精确报时,几千年来,从没出现过失误,从没有耽误古往今来人们的生活日程。家家户户的鸡栏,就是乡村古老的钟楼。
蚕发明了极为清晰地生命方案,也让我们直观而简洁地目睹万物是如何生死轮回的,蚕其实是发明了简单而深奥的哲学。毫无疑问,纵横万里绵延千年的丝绸之路,肇始于蚕发明的丝丝缕缕;我们华美的文明后面,藏着默默无闻埋头发明的蚕。
蚯蚓在远古就发明了精细的耕作方式,而且事实证明,这种耕作方式是最绿色最环保的,任何高科技都不能替代。不仅如此,它还自己做主,发明了完全有悖于自然界通行的生育方式,他不借助两性交媾,不需要神灵保佑,不需要人工授精,更不用包二奶,它的繁衍方法是如此简明-------- 它自己分娩自己,它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它是自己的孩子,甚至死亡和伤害也是它再生的助产士。小时候,我曾将地上的蚯蚓残忍地捏成两三段,这就意味着它要连续死两次、三次,然而,被捏成两三截得蚯蚓,却很快变成两条或三条活的蚯蚓!伤害没有让它死亡,却壮大了它的生命,它在疼痛和挣扎中双倍地肯定了生。它们发明的生活方式是最土的,也是最厚道的,吃的是泥土,穿的是泥土,住的是泥土,一生一世,它们很少在土地之外抛头露面,它们在幽暗里,为土地的健康和长寿而呕心沥血。在钢铁、塑料和水泥统治的越来越僵硬的世界,它们坚持柔软的依恋,并且相信饱受伤害的土地最喜欢柔软的事物,最渴望柔软的呵护;在欲望越来越膨胀、竞争越来越疯狂、速度越来越快的世界,它们坚持着缓慢,缓慢就是它们祖传的美德和信仰,就是它们信奉的最好的生活方式,并且相信这缓慢不仅是它们自己发明的,也是土地的愿望和暗示。世界会毁于贪婪和疯狂,毁于无节制的高速!只有慢下来,万物和生命,才从容,才平和,才安详,才有趣,才久长。
蝴蝶发明了唯美主义的生活方式,从一朵花到另一朵花,从一个春天到另一个春天,中间就是蝴蝶的生命之路。让每一朵花学习更多的花,让每一个春天再现所有的春天,让美更美,让春天无限地增值,这就是蝴蝶的理想。即使死亡,也被蝴蝶发明成一种走向永生的方式。此刻,我望着书中珍藏的三十多年前的蝴蝶标本,时光倒流,昔日重现,我又看见了那年春天的容颜……
微博改变中国
陈敏
微博,正在成为撬动中国的一个微小杠杆,有造成飓风和掀起海浪的蝴蝶效应。
美国《纽约时报》称:“微博改变了中国人取信息的方式……是一种能观察中国在发生什么实时民意调查系统。”分析人士还表示,微博并一种激进主义,而是一种自由表达。加拿大某报形容,“中国微博正从单纯的社交工具,变身成舆论监督利器。”
在发生巨变的国际传媒环境中,微博这种人化的媒体使平民和政府平等对话,在名人和“丝”之间架起桥梁,绕过各种出版媒介,让碎片的信息迅捷传播——哪怕再弱小的声音,都可能扩大无穷倍,进而震撼世界。
微博是一场平民狂欢。普通人从接受者变成传播者,在微博上即时直播突发事件,从去年甘舟曲的泥石流到今年北京的大雨,都不漏过;凡人也可变身达人,比如广州的微博“冷笑话精选”拥有粉丝488万,人气仍在攀升。
微博制造光荣和阴谋。慈善家、落难者、“雷锋”同志或者无名英雄等等,总能在微博上一呼百应。同时网络推手们也在微博里寻找人和事,作为情绪的发泄点,而营销者们则借助微博不断炒作,制造热点和看点。
微博让高高在上的官方机构放低姿态,与公众沟通。很多地方的政府官员通过微博发布信息、了解民意。据复旦大学“舆情与传播研究实验室”统计,截至2011年3月20日,全国范围内共有实名认证的政务机构微博1708个,政府官员微博720个,已开通政务微博的地域几乎遍及全国。管理者们以此为工具,公开信息,澄清谣言,应对危机。
微博在中国悄然兴起,迅速壮大,衍生出“全民记者”“围观中国”之现象,在推动公民社会成熟的同时,也锻造了一把藏着锐和钝的双刃剑。
【今天你“围脖”了吗】
“刚在跑步机上走了半小时,出了一身汗,感觉不错。有两个多星期没跑了,要是能坚持效果应该不错。”这是新浪CEO兼总裁曹国伟的第一条微博,2009年9月14日傍晚从手机上传,当时新浪微博刚刚兴起。
这条平淡的微博,被转发3次、评论34次,之后掀起了互联网各大网站新的浴血鏖战,成为网络新的激情和生命力来源。不到一年,新浪微博已经风云突起,傲视群雄,而曹国伟本人也因此获得2010年度“十大华人经济领袖”称号。
2010年4月6日,凤凰网微博开始邀请内测。至此,新浪、搜狐、腾讯、网易、凤凰网五大门户网站已经先后推出微博产品,微博人气迅速超越博客、论坛,大受青睐。
同为新工具,各大网站的微博口号并不一样。
新浪微博是“随时分享身边的新鲜事”,记录精彩,记录生活;腾讯微博则很亲民,“你的心声,世界的回声”;网易微博专注个性化,要做“有态度的微博”;拥有国际化视野的凤凰微博,期望“点滴生活,精彩世界”;搜狐微博继续发展名人战略,张朝阳亲自上阵,并且邀请赵本山、李连杰等好友加入,把“来搜狐微博看我”的大广告印上了北京、上海等都市的公共汽车……
微博用户呈现井喷式增长,据上海交通大学舆情研究实验室发布的《2 010中国微博年度报告》预测,“微博用户的爆发性增长将出现在2012年至2013年左右,市场将在2013年进入成熟期”。
报告指出,眼下,微博的当务之急是探索成熟的产品运作和盈利模式。
微博如何盈利存活?对此,中国微博的始祖曹国伟显得很淡定。近日接受CNN采访时,他表示,截至4月底,新浪微博注册用户数达到1.4亿,目前仍在快速增长,新浪“首要任务是做好产品并扩大平台”。最新报道则称,新浪微博将在第三季度向小规模用户推出虚拟货币——“微币”,这个盈利渠道是否畅通,仍有待检验。
腾讯微博事业部总经理邢宏宇透露,截至5月,腾讯微博用户数量已超过2亿。“但今年腾讯微博依旧不考虑盈利的问题,仍将把提升用户体验放在首位。”搜狐张朝阳也坚称搜狐微博“暂不考虑商业模式,将继续抢夺市场份额”。
作为微博“鼻祖”的美国Twitter公司,成立于2006年,至今仍没有核心的盈利模式。它以“what’shappening”为口号,允许用户每次发送不超过140字的即时信息,向商业用户收费来获取收入。和国内微博不同的是,Twitter仅仅审查客户发布的广告信息,并不限制暴力、诽谤、色情等言论的上传。而国内则投入巨大的成本来审查原创微博,如新浪的自动监控系统,分区域、等级进行不间断检测。
此外,新浪、腾讯等主流微博平台有个心照不宣的共同点:微博暂时不可注销。这说明各大门户网站的微博用户将只增不减,竞争愈演愈烈。
伴随新科技在网络平台的高频率运用,或许微博将不断完善,历久弥新,或许会被“小博”“中博”之类的新传播方式完全淘汰。
明天不可预测,今天,你“围脖”了吗?
【如何善用这把双刃剑】
一条微博只有短短140字,渗透性 却极强。
上海谢耕耘教授有个形象的对比:“一种传播媒体普及到5000万人,收音机用了38年,电视机用了13年,互联网用了4年,而微博只用了14个月。”
每天都有新微博。这140字的游戏似乎让人欲罢不能,能上天入地,从时政聊到八卦。来看某网站微博首页近日滚动的热门话题:“姚明退役、杭州最美妈妈、快乐女声、京沪高铁故障、《变形金刚3》、假洋牌风波、帮助微力量”等等。[来源:学.科.网]
极具娱乐性。一部卖座电影、一位退役的篮球明星、一档选秀节目,都有几十万上百万的人在谈论。
有好人好事。杭州妈妈吴菊萍徒手接住不慎从10楼跌落的陌生女童,被誉为“最美妈妈”;一档民生公益节目“帮助微力量”与观众积极互动,你坐着看电视,就可以日行一善。
有公民监督。京沪高铁四天三起故障,引发网友对铁道部服务意识和技术保障的质疑。
有斥责鄙薄。“达芬奇”天价家具被揭露属于假洋牌,有网友调侃:“郭美美还没走呢,又来了个达芬奇,生活每天都像在看电影。”
微博带来信息的快速传播和沟通,公开透明地推动公共事务,同时又兼具娱乐性。惜字如金的潘石屹、“海归”李开复、“大嘴”明星姚晨、台湾人气主持蔡康永等名人也是“微博控”。
政府机构、企业单位、医院、大学也纷纷成立官方微搏,发布信息,提升人气。
今年6月1日,中国平安官方微博发起了以“一次转发一瓶水”为主题的公益活动。参与者每转发微博一次,中国平安即向旱区的平安希望小学捐赠1瓶饮用水。截至6月l5日活动结束,微博转发超过23万次。
政府的微博也如雨后春笋。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在年初的一次会议中,就号召领导干部带头开微博,不做网络“菜鸟”,通过网络了解民情、汇集民智,使网络民意能够在领导决策和政策执行当中体现出来。
另一方面,微博对个人隐私的人肉搜索,对谣言不负责任的转播,以及信息碎片带来的快餐式阅读,又让人不无隐忧。
42岁的凤凰新媒体CEO刘爽曾说:“微博是个屁!”
此言一出,板砖四起。凤凰网编辑不敢删掉一条骂帖,因为刘爽认为观点的交锋才是网络的王道。他认可微博的生命力,尤其微博代表民众和政府对话,消除话语不对称空间,对历史的推动力巨大。“但微博只有140个字,在微博里产生不了逻辑,没有事实,就是口水,就是观点。如果你有个孩子,让他看大量口水的话,对他知识的获取和逻辑思考能力的建立是极为有害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依然坚持‘微博是个屁’!”
不过,凤凰网仍然配置了微博。CEO的个人情怀让位于网民需求。
皇明太阳能董事长黄鸣也在博客上撰文,说微博使人脑“沙漠化”。“如果文化是浩瀚的大海,博客就是海边的贝壳,微博就是海滩上的细沙。当我们日益沉浸在140字的微博盛宴里时,我们可能在创造一个文化的沙漠,我们用微博淹没一切的同时,一切也会被微博淹没……”
微博在改变中国人的交流传播方式,但微博也只能是微博,容量和深度都有限。我们的消息平台、阅读态度、思考习惯乃至公民抱负,如果只是经由一个限发140字的新发媒体造就或者宣泄,那只能反证这个民族的孱弱。
对“微”力量正视不回避,善用不滥用,既知其利也知其弊,小小微博,方能体现泱泱大国的智慧和气度。
文饭小品
古远清
两岸忌讳“影射冤狱”
在大陆文学为政治服务、台湾奉行文学为“反共抗俄 ”亦即为阶级斗争服务时期,两岸政治家均忌讳作家们“影射冤狱”,这种做法使文艺创作自由成为一句空话。
典型的是吴晗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由于写了海瑞评冤狱的故事,便被姚文元打成为现实中的翻案评冤狱制造舆论,其目的是“恢复地主富农的罪恶统治”。
1979年底,台湾发生“美丽岛事件”,众多党外人士被捕入狱。当“雅音小集”过后不久演出历史剧《窦娥冤》时,国民党认为这出剧是在影射冤狱,为被捕的党外人士恢复自由造舆论,并下令禁戏,导演只好修改结局作妥协。剧终时,观众再也看不到绑赴刑场的窦娥含冤屈死刀下,以及象征人神共愤的六月飞雪场面了。
海峡两岸“黑画”风波
那些把文艺当作“敌情”研究的台湾情治人员,对现代诗的晦涩文字和看不懂的现代画线条,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以致草木皆兵。有一位书报检查员居然从秦松的现代画中看到有“打倒蒋介石”的暗语,并从调皮的青少年在名医胡鑫麟诊所随意涂鸦中,破译出所谓“台湾独立”的标语。他们还把一张新台币放大六十倍,说“央匪”两个字就隐藏在中山先生肖像的纽扣上。
说来也是风声鹤唳,海的那一边也有人别具只眼,从北京的《中国青年》1964年第12期在封底刊登的李泽浩作品《你追我赶》中,看到那些横七竖八的芦苇中藏有“蒋介石万岁”的反动标语,还有人提出芦苇倒向画面左侧是“西风压倒东风”;有人又提出画面中心有五个人物,四个人挑着稻谷挡着裤子,只有一个人显出裤身全貌,作者显然是和赫鲁晓夫攻击我们穷到“五个人穿一条裤子”唱一个腔调。此事在“文革 ”中被红卫兵拿来大肆炒作,以致《中国青年》停刊。
“好人多半坏命,坏人多半好命”
当王鼎钧谈到夏志清高度评价姜贵长篇小说《旋风》的《中国现代小说史》时,姜贵一点都不感谢反而说夏志清不懂小说,因为他自己最好的小说是《重阳》和《碧海青天夜夜心》。夏志清不跟他计较,仍推荐他去“中国文化学院”任教,院长说:“姜贵想在我这里当不上课光拿高薪水的教授,那要鲁迅来了才可以。”姜贵听了大笑道:“鲁迅算什么!我是现代的施耐庵,人称我的《旋风》为现代的《水浒传》哩。”这种旋风般的言行害得姜贵一直找不到工作,对此他自我解嘲说:“好人多半坏命,坏人多半好命。”
我们相逢的几率
张小娴
C说,他在欧洲回港的班机上,遇到一个女孩子,大家攀谈起来,他惊讶的发现这个女孩子是他以前女朋友的旧同学,她和她在念书时是很要好的一对。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失去了她的消息,只知道她为了永远不要再见到他??悄悄的搬到一个遥远的地方。
在飞机上,他战 战兢兢的问身边的女孩子:“你最近有没有见过 她?”
虽然答案令他失望,然而,在那十 多个小时的航程里 , 他依然被这一次巧合的相遇震撼着。在空中与被他辜负的女人的旧朋友相逢,这是多么渺茫的事?可是,却真的发生了。
对不起,我要泼他的冷水。
每当我们在离家很远的地方遇到一位陌生人,并发现彼此拥有共同 的朋友,大部分的人都会非常讶异。
麻省理工大学一群社会科学家做了一个研究,他们发现在美国随机选出两个人,平均来说,每个人差不多认识一千个人,所以虽然这两人彼此认识的几率是十万分之一,可是他们经过两个中间人认识的几率,事实上比百分之九十九还高。换句话说,如果在美国任意选两人——彼德和玛丽,那么几乎可以肯定彼德的某位朋友的朋友认识玛丽。
是不是很不浪漫?这个故事教训我们,不要为任何巧合太高 兴或过分伤感。只是,你和我都宁愿继续相信,某些相逢,是命里注定。
我想做个有趣的人
陈鲁民
我想做个有趣的人,如果自已做不成,就想多结交一些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人在一起很愉快,很轻松,能净化心灵,如坐春风.
有趣的人未必有多显赫的名声,但肯定潇洒脱俗.晋人王子猷居山阴,一晚忽降大雪,子猷被冻醒,索性来到院中边饮酒边观赏雪景,不由得心绪起伏,吟起诗来,感慨凄凉之间,忽然想起好友戴逵,立即决定去拜访好友.于是连夜坐上小船出发,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到达戴逵的住所.望着岸边好友家的房子,子猷没有上岸,却让船家掉头,转而回到自已家中.家人问起,子猷笑着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有趣的人,往往与众不同,能看轻身外之物,不以荣华富贵为念.《晋书.文苑.张翰传》记载,西晋人张翰在洛阳任大司马东曹掾,那官也算不小了,养尊处优没问题.因见秋风起,特别想吃家乡吴中的莼菜鲈羹,就干脆辞去官职,回到家乡.他辞官动机虽不算高尚,但有情趣,也颇雅致.可惜这样的人早成广陵绝唱,每每提起,好像天方夜谭.
有趣的人,或许境遇并不好,但特立独行,不改本色.金圣叹一生诙谐,因"哭庙案"案子而被判死刑后,仍一如既往.眼看行刑时刻将到,金圣叹的两个儿子梨儿、莲子望着即将永诀的慈父,泪如泉涌.金圣叹却从容不迫,泰然自若地说;"哭有何用,来,我出个对联你们来对."于是吟出了上联"莲子心中苦".儿子哭跪在地哪有心思来对联,他稍加思索说;"起来吧,别哭了,我替你们对下联."接着念出了下联"梨儿腹内酸".这副生死诀别对,出神入化,字字珠玑,一语双关,对仗严谨,撼人心魄.
有趣的人,学问大却不自居,名声高而不矫情,自然而然,豁达幽默.启功先生被任命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后,有人恭喜他说;这可是"部级"呀!他诙谐地用双关语说;"不急,不急,我真的不急!在学校里,每有人叫他"博导"时他就笑眯眯地说;"我是一拨就倒,一驳就倒,不驳自倒矣!"
有趣的人,是生活中的"开心果",是人群中的 "快乐源",有趣的人越多,我们的幸福指数就越高,但愿我们都能变得有趣起来.
无雪的冬天是寂寞的
李汉荣
寂寞的是小孩,他们只能望着爷爷的满头白发,想想大雪飘飘的时光,想想在雪地上奔跑的情景,想象童话里覆盖着积雪的小木屋,想想他们从没有见过的雪人的样子。
寂寞的是中学生,他们无法理解“燕山雪花大如席”这种夸张来自怎样的情景和意象,他们徒然羡慕着李白,行走在白茫茫的唐朝,吟着这白茫茫的诗。那场大雪在诗里保存了千年,至今仍在课本里飘。而他们只能面对苍白的墙壁,用苍白的想象,填写这苍白的作业。
寂寞的是恋人,除了矫情的咖啡屋和煽情的歌舞厅,他们没有更好的去处。他们不曾在雪野里流下两行神秘得如同在梦境里延伸的脚印,他们不曾为自己的恋人塑造一个憨态可掬的形象----那被世世代代的青春热爱着的雪人,他们是无缘见上一面的了。没有诗意的浪漫和铺垫,没有白雪的映照和见证,初恋,昨天下午干刚开始的初恋,今天上午就已进入了灰色的、平铺直叙的婚姻程序。
寂寞的诗人,他们的语言是如此的干枯----小雪这一天没有一片雪,大雪这一天没有一片雪,去年没有一片雪,今年没有一片雪。他们在心里刮起一次又一次风暴,他们在纸上制造一场又一场落雪。然而,诗之外,无雪;雪之外,无诗。他们的所谓雪,不过是对雪的缅怀;他们的所谓诗,不过是对诗的悼念。一个无雪的世界,是失去贞操的世界,是失去诗意的世界。雪死了,诗死了,如今的所谓诗,只是写给诗的悼词。
寂寞的是那个在灰色的路上散步的人,可以断定他的路上不会有奇迹出现,不会有奇遇----他不可能与诗邂逅,不可能与他期待的某个梦一样的情节邂逅。他的不远处,一只狗也在散步,他看见狗的时候,狗也看见了他。那狗看了他一眼,无趣的走开了;他看了狗一眼,也无趣的走开了。他们都没有从对方身上看见冬天的生动景象,他们都没有经历过脱胎换骨的严寒的洗礼,他们都用灰色的外套包裹着灰色的陈旧灵魂。他们都不能用自己身上纯粹的光芒照亮对方的眼睛和心。他们只能用大致相同的灰色款待对方,实际上是冷落对方。他们让彼此失望,于是他们急忙走开,继续在灰色的路上丈量寂寞的长度。
寂寞的是那位深陷于往事的老人,他蜷缩在记忆的棉袄里,偶尔抬起头看看近处和远处,又很快的收回目光。除了镜子里自己的白发,这个冬天没有别的白色,能唤起他对于往昔的纯洁回忆。而多年前结识的那个无忧无虑吃的白雪般的恋人,早已死去,他只能从某片云上想想那纯真的面容。
寂寞的是那位正在赶路的中年人,他在许多年前的那个冬天起程,穿越荒滩和市井,走过大路和滩涂。他一点也不羡慕一路顺风、直奔目的地的所谓成功者 ----那样的成功太没有意思了!他实在渴望在某个早晨醒来时突然发现----大雪已经封山了!世界变成了一封信,尚无人拆阅,就等他拆阅。他在大雪里行走,就像在一个巨大的秘密里行走,他也变成了秘密的一部分。他多么希望在这白茫茫里迷一次路----就那样走很长很长的路,却发现又回到了起点,从洁白出发,又走回洁白,这样的迷路是多么的美好!然而,如今想迷一次路都成了奢望----起点和终点都被提前确定了,程序和步骤都一目了然。但是,他仍然在心里酿造云,酿造雾,最终想酿造一场雪,让大雪封山的壮丽困境出现在人生的中途。在被白雪封存的宇宙里,他迷失,是在纯洁里迷失;他徘徊,是在纯洁里徘徊;他跌倒,是在纯洁里跌倒;他眩晕,是在纯洁里眩晕。总之,在这壮丽的困境里,无论怎样的遭遇都是心灵乐意接受的。于是,他在寂寞单调的长旅中,期待着一场大雪。
寂寞的是那放风筝的人,他抛出长长的线,试图让风筝在迷蒙的远空搜索一点什么东西,结果除了收集到大量的尘埃,别无所获。风筝从天上一头栽下来,像不得不迫降的宇航员一样,委屈地落在他的面前,他和它都无话可说。他缓缓地收起了线----冬天貌似有着长长地线,连接着无穷的悬念。其实,悬念都是你在自作多情,那条线的另一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寂寞的是那位牧师,他用嘶哑的声音反复祈祷,但天堂始终不肯出现,他越来越难以找到形象的比喻来诠释纯真的教义,如今很少有从天而降的白雪款款飘上经文的关键段落,以加强神圣的感染力。世界的圣洁是由伟大的白雪塑造的。白雪死了,世界何以重现圣洁?信仰死了,灵魂何以重归圣洁?我在那个灰蒙蒙的礼拜日,穿越满街的叫卖声和垃圾堆,走进灰蒙蒙的教堂,恰好遇见那位牧师,我感觉那里的神圣感已所剩不多,唯一令我感到神圣的,是牧师头上那稀疏的白发。
寂寞的是那个沉思的人,他的思绪时而深达海底,与鱼鳖同游,时而高接苍冥,与天神共舞。然而他无力设计一缕风,无力改变一片云,无力制造一片雪,无力从错别字和病句拼凑的畅销书里打捞出真理的身影,无力使那憔悴的远山出现一抹灵感的白光。他深陷于对自己的绝望里,如同海深陷于自己的苦涩里,而那深夜出海的船却把这苦闷的海看做辽阔的希望,海于是陷入更深的寂寞和忧郁。
寂寞的是那个哲学家,其实他连自己也拯救不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乌鸦更深刻的哲学家了,在白雪飘飘的年代,乌鸦曾经发出不详的预言。然而它们最终不得不告别一再误解他们的人类,转身失踪于黑夜。没有先知的提醒,没有圣者的感召,没有纠偏的声音,没有校正的语法,世界在纸醉金迷、自娱自乐里疯狂堕落。没有乌鸦的世界,是没有哲学的世界。忽然想起了有乌鸦在雪野中鸣叫的古典时光。只有白雪与乌鸦能拯救世界,然而,怎样唤回乌鸦,又如何复活白雪?他在自己的哲学里迷茫了。也许,他必须经历漫长的迷茫,才能真正走进哲学,才能找到失踪的乌鸦和白雪。
寂寞的是那位气象学家,他不能原谅自己,怎么看着看着,就眼睁睁地看丢了两个古老的节令----小雪与大雪?他不能原谅自己,研究了一辈子的气象,除了令人沮丧的恶劣天气越来越多,怎么再也看不见那种伟大----纷纷扬扬雪的景象?那壮丽的气象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寂寞的是我,我站在童年曾经走过的小路上,回想着:很久以前,在白茫茫的原野上,一个移动的影子,一点点大起来,终于看见了那条蓝头巾,终于看见了那冒着热气的通红的脸,终于看见了----从雪的远方朝我走来的母亲,仿佛从天国走来的母亲……
小扣柴扉
宋利萍
一
老家的小院依旧是柴门。
这还是父亲年轻时的杰作,每根粗木棍都被磨得光滑闪亮,跨上台阶,那种温热的情怀便在血管里四处奔涌。我跟母亲商量:柴门看着有些寒酸了,咱也修个大门楼吧。母亲淡淡地说:一个人住,不用弄那形式,又费钱又压抑,哪有柴门敞亮啊?
二
暮色微醺,父亲 吃酒回来,脸红扑扑的,眯着眼,开怀大笑,歪歪斜斜穿过梨花盛开的小径。
夜已深,柴门外的喊声划破夜色:“二先生!”父亲立刻离开温热的被窝,背上药箱出诊,赶上风雪交加,怎一个“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柴门浅挂,客人不约而来,久呼不开,正自惆怅,却见几枝红杏妖艳地斜伸出墙外,怦然心动,且坐在台阶上等候。有客人晚走,“相送柴门月色下”,残酒冷香,又是一番景致了。
三
柴门犹在。
一树梨花连同父亲略带醉意的笑容,都早已化为春泥。门前高耸的白杨树也陪伴父亲去了,留下偌大的木墩。母亲便常常坐在这里独念着旧事,守望着黄昏,候着孩子们突然从河坝上走来,乐得皱纹都开了。
我们曾接接母亲去住,她却总惦记着洒满阳光的老屋、树荫下一同打牌纳鞋垫的邻居、她的菜园子、她的小猫和鸡鸭,还有每周一天热闹非凡的乡村集市,终又回到村居。推开熟悉的柴门,满院蒿草疯狂零乱,只有那枝红杏还撩人地横出石墙。母亲心疼地抚着柴门,说再也不走了。
我常常回去,同母亲坐在柴门前的木墩子上说话,摘些紫红的凤仙花,轻轻捣碎,染着指甲……
写作之瘾
严歌苓
“瘾”为何物? “瘾”是一种走火入魔的状态,由灵魂而肉体,以至灵肉无间。会过瘾的人对唯物、唯心之辩的态度是付之一笑。过瘾的那一会儿,你就是个小神仙,无所不能,无我无他,无虚无实。
假如说生命有度,把心与身的存在状态从低到高排列成度数,那么“瘾”就是一种超乎正常的生命度。达到这种生命度安全又不碍别人事的方法挺多,但这些方法的假象是受罪。巨大的甜头就在那一点儿苦头后面。比如我酷爱长跑,要的是那终极的舒适,但那舒适的穿越几乎是以垂死的状态去获取的。
写作之于我,也是一种秘密的过瘾。谁都说呀,歇歇吧,写那么苦图什么?过去我和他们见识一样,也认为自己挺悲壮的,整天背对世界,背对许多人间乐事在那里写。现在我发现自己并不是这么回事,其实是在偷着乐。背对世界,把所有杂念排除,把精神凝聚到白热程度,把所有的敏感都唤起来,使感觉丰满到极致。于是乎一些意外的词汇、句子在纸上出来了,它们组成了人物细节、行为,再往前逼自己一步,再越过一点儿不适,就达到了那种极端的舒适,因为自由了,为所欲为了。要说活着,这时的我是活到了淋漓尽致。我试着不写,可是不行,就像没醒透似的。一连多日不写,就是一连多日半打盹儿地过活,新陈代谢都不对了。出去旅行,同行的有丈夫,有时还有其他朋友。我的写作让他们都很头疼,一些计划要根据我的时间表转。他们抱怨,问我几天不写死不死得了。我说不写就是让我身上有一块痒痒,又不让我挠。哪怕早起一两个小时,我也得把过瘾的时间留出来。对我来说,生命一天不达到那个浓度、烈度,没有到达那个敏感度、兴奋点,那一天就活得窝囊。
然而能不能过上那把瘾,取决于你认不认真,是否全身心投入。练瑜珈功的打坐,只有彻底投入才能进入佳境,出神入化。而投入的过程,往往不无痛苦。要多大的毅力,多严明的自我纪律,才能勒住意念的缰绳,让它顺着你的性子走。半点儿玩世不恭都不能有,半点儿消极怠工都会让你前功尽弃。因为那涅槃似的极致快乐就在认真单纯的求索后面,就在那必不可缺的苦头后面。不认真的爱情,我不能从中获得享受。不认真做人,我就会活得不爽透。
就连最不费事的瘾也没那么好过。酒是辣的,烟是呛的,咖啡是苦的。人间极乐之事,无不是苦中作乐。只有孩子一味要吃甜的,大起来,便瞧不上甜了,要酸的,辣的,甚至臭的,苦的。中国人最喜欢的两样东西,茶叶和白酒,难道不是滋味上最复杂,最不惬意的吗?看看人们品茶品酒时的表情,龇牙咧嘴,苦不堪言。喝糖水不痛苦,却也就不过瘾了。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小小地受点儿罪,大大地经历一番刺激,而后灵与肉得到一种升华,一种超饱和状态,就叫过瘾。
那和我通过每天长跑、打坐、写小说所过的瘾,本质有什么不同呢? 本质都是要从自己的躯壳里飞出来一会儿,使自己感到这一会儿的生命比原有的要精彩。在这时,你愿意宽谅,与世无争,为了去满足那“瘾”,你不和世人一般见识。你相信他们身不由己,而你有那么个秘密办法,能给自己一刹那的绝对自由。
一阔脸就变
王开林
富贵是倘来之物,得之速者,失之也迅,但趋之若鹜的人不在少数。原本贫穷的金玉满堂,原本卑贱的飞黄腾达,新富新贵一洗前“羞”,大有“人生得意须尽欢”之慨。此类剧目最有看头的地方不可错过,他们对往昔同阶层的师友亲故将采取何种态度?应该说,一阔脸就变绝对属于大概率事件。
年轻时,贫雇农陈涉专干修理地球的苦力活,身处社会最底层,他想出人头地,简直比登天还难。忽一日,陈涉对身边的伙伴放出六字真言——苟富贵,无相忘。这话新鲜啊,大家该夸赞他讲义气才对,可是同伴们个个笑喷了眼泪。陈涉饱受同伴的奚落和嘲弄,并不沮丧,他感叹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数年后,陈涉果然一飞冲天,他首倡大义,使原本固若金汤的秦王朝从此江河日下,连续多个跌停板后,惨遭退市摘牌的结局。
秦王朝的终结者固然是项羽和刘邦,但陈涉带领一群误期的戍卒“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开宗立派,才是关键之关键。陈涉改名陈胜后,由泥腿子升格为山大王。既然他说过“苟富贵,无相忘”,一位记性好的老伙计便屁颠屁颠地跑来找他兑现诺言。这位老实巴交的农夫想法很简单,昔日我嘲笑过陈涉,眼下又蚬着脸来攀高枝儿,确实不让他待见,但混几餐好酒好肉总不算过分吧?他颇费周章,总算如愿以偿。
富丽堂皇的宫室,仪仗整肃的排场,令老伙计大开眼界。他感叹道:“哟嗬,陈涉真的发大财做大王了!”陈胜有机会确证自己是鸿鹄,老伙计是燕雀,也非常开心。他吩咐部下,让老伙计在军营中自由走动,酒肉管足管饱。老伙计毕竟没文化,也没头脑,他忍不住要显摆自己与陈胜非同一般的交情,于是把陈胜的老底子翻出来逢人就晒。这还了得!陈胜怒不可遏,若是往昔,顶多骂几句娘,打一场架,就算两清,可现在他手握生杀予夺之权,只需皱一皱眉头,老伙计的脑袋瓜立刻就不翼而飞。
陈胜杀了泥腿子老伙计,我说他是一阔脸就变,肯定会有人不认同,毕竟陈胜用好酒好肉招待了对方,怪只怪老伙计不懂游戏规则,管不住漏风的嘴巴。两人均有不妥的地方,应该各打五十大板。我的看法是:老伙计出状况,陈胜完全可以警告他一番,打发他走人,何必非要断送他的性命?变脸而致狠切一刀,这样做就未免太冷酷和残暴了。
一阔脸就变,昔日的诚意变成敌意,昔日的热脸变成冷脸,昔日的和气变成杀气,此“变”正如一块浑厚的圆铁被锻造成一把锋利的双刃剑。
造化弄人,贫贱者发达,富贵者沉沦,都是世间保留剧目。每逢易代之际,一大批新富新贵齐齐登场,变脸演员准定不会塌台。
嗣父袁保庆死后,袁世凯在科场蹭蹬多年,屡试不中,他不想把一条道走到黑,于是投笔从戎。父执吴长庆是淮军大将,他去投靠此公无疑是首选和上选。吴长庆重情重义,乐意提携故人之子,但他固执地认为科举之路方为正途,只要延请状元张謇(字季直)这样的名宿教导袁世凯,后者必成瑚琏之器。张謇学问好,眼界高,对袁世凯要求极严,袁世凯的文卷经常被他批评得体无完肤。久而久之,袁世凯难以应付,颇感煎熬,于是他向张謇坦露心迹,从戎才是他的夙愿,中举非其所求,如果张大师一定要逼他做八股文,他宁可出走。人各有志,勉强不得,于是张謇敦劝吴长庆授给袁世凯武职,使其鹰扬于军旅。应该说,袁世凯能够成为清末民初的当轴人物,张謇不无功劳。
袁世凯尊张謇为恩师,起初非常恭敬,来往书信必称“夫子大人函丈”;他任山东巡抚后,书信中的称呼即降格为“季直先生阁下”;他官居直隶总督后,势焰熏天,目空一切,书信中的称呼竞再度降格为“季直我兄”。名士张謇生性高傲,岂容袁某轻忽?他怫然且愤然,寄书作答,可谓绵里藏针:“‘大人’尊称,不敢;‘先生’之称,不必;‘我兄’之称,不像。”袁世凯捧读来信,且愧且惭,赶紧解释:平日书信由秘书代笔,自己疏忽失察,多有得罪,敬请海涵。此后,他称张謇为“夫子”如故,不敢再玩任何花样。
尊敬长辈见于称谓,这是中国人讲求的基本礼节,袁世凯不断将敬称改低改平,实为自高自大的心理作祟,张謇心有不忿的正是这一点,而非鸡肠鸭肚的计较。你袁某一阔脸就变,一阔称呼就变,我老状元张謇可不是吃素的,得给点教训让你尝尝,趁早长点记性。
在现实社会中,有人微贱时称某长者为师,发达后改称某长者为兄,显贵后直呼某长者姓名,他认为顺理成章,某长者则不免觉得刺耳寒心。富贵之后仍不膨胀的人,富贵之后仍不改素言素行的人,富贵之后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人,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一阔脸就变,其社会成因在于势利眼占据上风。某人富贵了,纵然骄视慢待自己的师友亲故,后者就算心里不甚舒服、不太受用,也会隐忍不发,甚至还有一些贱骨头,受罢轻忽之后仍会感到脸面光彩,到处炫耀自己与某富人某贵人的过往交情。
市场是由买卖双方形成的,社会又何尝不是由施虐者和受虐者共同构成的?川剧的变脸充其量只有一百余种套路,而社会上的变脸则花样无穷,能让人看傻天真的眼睛。
一只叫“烧卖”的猫
夏达
最近天气凉下来了。
天亮得晚了些,下午也不再是明亮的白昼,却还是在夏天的尾巴上,总也不想撤掉席子。夏天被人抱抱都会喵喵惨叫挣脱逃往卫生间冰凉地板的猫儿们变得异常黏人,夜里和早
“烧卖”是其中的一只。
猫都是有自己的地盘的。比如烧卖这么多年就一直固定睡在我的右脚边。不知为什么……最近它抢了其他猫的位置——枕着我的左胳膊,头稍稍靠在枕头上,正面向我。而且在我睡着后会用爪子的肉垫来推我的脸……这么被弄醒好多次后我愤怒地把它赶了下去,不到十分钟它又会上来……如是再三。
你到底想怎样?我无奈地和它对视,微弱的光线里它温润的瞳孔又黑又大,黑丝绒一样温顺又天真。默默对望了三分钟,心软下来,叹口气闭上眼睛,黑暗中温热的爪子又推上了我的脸。睁开眼又对上了它的视线。“你只是想让我多看看你吗?”它的眼神依然温顺而天真。
烧卖上年纪了,原本能吃能睡的它有一年贪暖。整个冬季趴在地暖最热的地方。几乎把自己烤成了猫片儿,粗心的我带它去医院的时候已经是肾衰竭。关了暖气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总算是慢慢地缓过来,却一直没胖起来 ……现在每况愈下。
对宠物来说,主人的生命就像天地一样悠长吧?自己只是小小的一部分,不能从开天辟地陪伴到世界末日。
你,是希望我好好地记 住你吗?
床到电脑桌只是段小小的距离,年轻的猫打个滚就翻了过去。我眼角看着烧卖蓄势躬身,一跳,却只前肢搭在了电脑桌上,胡乱抓挠一阵还是跌倒了地上。它爬上床背过身不看我,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尾巴尖却在不安地抖动。
我终于忍不住。扑过去把脸埋进它背上柔软的绒毛。
泪如雨下。
谢谢你陪我走过的时光。
我会记得你,直到我向世界谢幕。
